经济学家不能误国误民

    邹恒甫不喜欢被称作教授，特意让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叫他老师。一个月之前，还没有多少圈外人知道这位经济学家，但从6月初开始，他突然成了名人。一连串从他口中“喷发”的火爆言论点燃了这个初夏，矛头直指国内经济学界种种弊端：“经济学家担任上市公司独立董事，是误国误民”，“看看我们国内经济学界，这些人哪里是经济学家？我看他们只能叫经济分析师。”

    在微博上，邹恒甫自我介绍为“中国经济学第一人”，他的“粉丝”已近6.5万，但他加了关注的只有香港科技大学经济系教授谢丹阳一人，其他同行，无论是外人眼中德高望重的泰斗级人物，还是受到公众追捧的“明星经济学家”，他都会毫不留情地直接点名抨击。

    有争议的教授

    查邹恒甫的简历，很多地方说得不太一样。比较一致的内容是：邹恒甫1962年5月出生于湖南，15岁考入武汉大学历史系，后来调到经济系。1983年赴哈佛大学学习，1989年获得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后曾供职于世界银行。

    在邹恒甫的博客简介里，他的头衔很长：“中财CEMA（中国经济与管理研究院）院长，武大IAS（高级研究中心）主任，北大经济学教授。2005年入选首批人文社科长江教授，2009年入选首批千人计划。哈佛大学博士。”

    但记者在中央财经大学CEMA的网站上看到，其名誉院长是哈佛大学教授罗伯特·巴罗，执行院长是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教授詹姆斯·里德尔，邹恒甫的名字出现在内部教授学术委员会的最后一个。

    武汉大学IAS是邹恒甫1994年从美国回国后创立的，与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同名。该中心的介绍中称：“创办至今，从中心走出的学生大多就读于美国的哈佛、斯坦福、耶鲁等名校，不少人已经在世界上崭露头角。中心主任邹恒甫教授在国际顶级期刊发表论文近 100篇，大大推进了中国经济学研究与国际接轨的步伐。”

    关于邹恒甫的第三个头衔“北大经济学教授”，也是颇有争议。据报道，邹恒甫曾是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经济系主任。2007年4月，时任光华管理学院院长的张维迎，以“过去几年很少到校上课”为由将邹恒甫开除。邹恒甫辩解称，自己当年只是免费帮其他学校办教育，与那些“到处当独立董事，在全国搞惊人收费巡回讲座”的人相比毫无过错。

    虽然头衔有争议，但邹恒甫在学界的口碑不差。据报道，曾遭他调侃的世界银行前副行长林毅夫在给世行研究部主管雷尼卡的信中说：“邹教授为中国经济学教育发展所做出的贡献已经超过了其他任何人或机构。邹教授所引领的武汉大学经济学本科专业被公认为中国最好的经济学本科项目。”而被邹恒甫批评为“这10年来原地踏步”的经济学家郎咸平也曾表示：“邹恒甫是中国经济学界中，我最敬重、景仰的经济学家。”

    狠批教授当独董

    邹恒甫的博客会定期更新Ideas&RePEc排行榜，这是由美联储旗下机构Ideas和瑞典机构RePEc联合发布的全球经济学研究机构和科研工作者排行榜，囊括了全球230个国家和地区的5783个研究机构及其32402名科研工作者，每月都会更新榜单。虽然国内外经济学家对其权威性还有争议，但这个榜单成了邹恒甫抨击其他经济学家“不学无术、误国误民”的主要依据。

    在邹恒甫看来，今天还能踏踏实实在校园里搞研究、写论文、做学术的经济学家已经寥寥无几，太多没有真才实学的所谓专家在社会上“走穴”。在他眼里，这些人欺世盗名，提出的观点和建议毫无价值，只会误导公众。

    几乎所有中国知名经济学家都在他抨击的范围内。“那些所谓的主流经济学家甚至没敢上榜，因为成果拿不出手，怕名次太低、丢人，所以他们集体抵制这项排名。他们中很多人，从2000年开始，就都没再搞学术了。”邹恒甫说。

    这些人学术不行的原因，是邹恒甫抨击的又一个重点：“他们都去当上市公司独董了。”独董（独立董事）是指独立于公司股东且不在公司任职，与公司没有业务联系，持有公司股份不超过1%，能够对公司事务做出独立判断的董事。据某财经媒体调查显示，在沪深两市2365家上市公司7700个独董职位中，一半以上被各大高校的教授们包揽。仅2011年，这些高校独董们就从上市公司领取了2亿元的薪酬。“银行上市公司94位独董中，34位来自高校。这其中包括北大校长助理、浦发银行独董张维迎，北大光华管理学院院长、光大银行独董蔡洪滨，耶鲁大学教授、交通银行独董陈志武，清华经济管理学院院长、工商银行独董钱颖一。”

    在邹恒甫看来，每个独董职位的背后，都涉及了各种利益关系。“很多教授通过高校的MBA、EMBA课程认识了各企业的中高层，建立了关系之后就找机会到这些企业去兼职独董，无风险、无责任地领取不菲的薪酬。作为回报，不少教授会应一些高管的要求，利用自身的关系安排他们的孩子到名牌院校上大学。”

    “这些人很过分，他们一边拿国家的工资，一边给上市公司当独立董事拿高薪，两头赚。他们说一套、做一套，简直把国家大事当成儿戏。”邹恒甫呼吁废除独董制：“独董现在只能是花瓶，不能独立，甚至成为利益输送的途径，形同虚设。”

    而对于自己的品行和学术表现，邹恒甫自信十足：“我没有一个独立董事位子，没有一次在社会上讲课，没有上过一次EMBA的捞钱课，没有在社会上作过任何一次捞钱的讲座和报告，没有参加过一次峰会和论坛。”

    “我只搞教学和学问”

    环球人物杂志：好像国内知名的经济学家大多被你否定了，有没有你始终敬佩、欣赏的经济学家？

    邹恒甫：只要看看Ideas&RePEc的排名结果，对这些入围的经济学家我都非常尊重。这是全世界公认的。

    环球人物杂志：目前国内经济学界处在什么样的学术水平上？

    邹恒甫：国内绝大部分经济学家还处于经济学初级水平。但是，新一代有实力的人正涌向全国各大学和研究机构。我本人是乐观的。

    环球人物杂志：经济学家一定要远离政治、商业和媒体吗？

    邹恒甫：那些远离的可以成为真正的经济学家；那些参与的就是经济分析师和巫师。

    环球人物杂志：你在2004年就谈到中国经济社会的公平公正问题，但反响远不如你最近对中国经济学界的抨击大。你考虑过这是为什么吗？

    邹恒甫：这些言论我1990年就开始在财政部讲，这几年得到了政府的高度重视。希望你们好好再报道几次，一万次都不嫌多！我对经济学界的抨击，是我实在看不惯这么多不发表国际学术论文的混混在国内乱弹琴，反响大是因为公众反感这些人为了利益瞎吹。

    环球人物杂志：经济学界的很多现象由来已久，与社会大环境紧密相关，个人的力量能够改变多少？

    邹恒甫：我自认1987年以来，我一个人已经做了许多。没有我的这些努力，怎么去和世界最先进水平的教材和论文接轨？怎么会有如此多的人在国外读博士？怎么能遏制经济学混混们在国内欺世盗名？我们要停止官商学色四位一体的“裸体体操”，要停止夹杂着腐败贿赂的自主招生，要在世界上争荣誉。

    环球人物杂志：在目前的社会大环境下，个人在自己的小环境里可以独善其身吗？

    邹恒甫：这个话题很好，我喜欢“独善其身”。我只搞教学和学问。我天天骂我的学生，他们都很怕我。我就是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