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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0月28日18时43分，中国政法大学（昌平校区）端升楼201教室上演了一幕惨剧。
政管学院大四学生付成励在课堂上用菜刀砍死了法学院教授程春明。
消息传出，校内外一片哗然。
付成励的好友肖冬（化名）刚听到这件事时正上自习，还以为别人在讲笑话。等了解到这的确是刚刚发生的事，她一下子懵了。
“懵了！”所有熟悉付成励的人得知此事都用了这样一个词。许多人至今都想不通：那么好的一个学生，和一位教授之间怎么有了如此深的仇恨？
老师：法国归来的“霸爷”
事发当天，程春明按计划在201教室给法学院学生讲《比较法总论》，他按习惯提前到，坐在第一排跟学生们聊天。
这是一间至多容纳50多个学生的小教室，从后门走到前门，一个成年男子用不到10步。上课时间还没到，付成励突然从后门溜进来，径直走到程春明面前，举起手中的菜刀朝程的脖子砍了下去：一刀，两刀，鲜血霎时喷了出来。教室里的19名学生呆在了座位上。
随后，付成励走出教室，掏出手机报警。10分钟后，程春明被送到昌平中医院急救中心。值班的医生和护士检查了他的伤口，两刀都砍在颈部右侧偏上处，伤口长达1尺，深约两寸，颈动脉连着颈椎一并被砍断。医生很快宣布程春明死亡。前后不过20多分钟，一位43岁的大学教授就这样永远离开了人世。
晚上11时左右，程春明的妻子及亲友来到学校。妻子一直大喊“他们骗我！老公，你在哪儿？”她是程春明的第二任妻子，30岁左右，已经有5个月的身孕。来到学校后，她一直痛哭不止，并几度昏厥，最后由校方人员搀扶回家。
6天后，当记者再次来到血案现场，一度关闭的201教室已经重新开放，学生们摆在这里的花束和蜡烛全都被清理，教室里稀稀拉拉坐着上自习的学生。一切又和从前一样，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只是，若有人从教室后面推门而入，学生们会齐刷刷地回头。
肖冬告诉记者，在她的印象中，程春明很有学生缘，是她尊敬并喜爱的教授。这位留学法国12年的教授从2000年夏天出现在政法大学校园，就成了个扎眼的人物。
“他经常在教学区摇着一把大折扇，口头禅是‘兄弟在法国的时候……’”一位程春明往日的学生回忆说。
“我觉得他像电影《狮王争霸》里面的一个角色，那人一开口就是‘大爷我叫赵天霸，别人都喊我一声霸爷’，所以班上男生都管程教授叫‘霸爷’。”
在学生们的记忆中，程春明从不规规矩矩地穿西装，总是穿条红色花格裤，有时戴着鸭舌帽，穿条皮裤。这位性情独特的教授曾师从法国著名公法学家和法哲学家米歇尔·米雅耶，取得了经济、法学、文学多个学位。
“程老师风度翩翩，知识渊博，生性浪漫。无论是讲授《比较法》还是《西方法学史》，总有很多同学蜂拥来听，尤其是女生。”而他也会亲昵地称女生们为“丫头”。
一位学生回忆说：“程老师对教学十分投入，有时是晚上九点下课，可往往十点还不能结束。有时，他和我们坐在图书馆前的台阶上继续讨论，还会和几个同学一起抽烟。天冷了，他还时常请我们吃个牛肉面，边吃边聊。”
程春明爱写诗，有时候，他会在课堂上朗诵自己的诗作：“六月的校园中/有一群待沽的骄女/头戴着学士帽/盼生活一份轻松/六月的思念中/有一位旷世的天使/匆忙中莞尔一笑/留给我两份憧憬……”
血案发生后，一些学生在政法大学“拓荒牛”雕像前摆上鲜花、卡片寄托哀思，在校园网上也建起了纪念程春明的网页。一位学生写道：“他那来自地中海的标志性红色花格裤再也不会出现在法大校园了。”
学生：爱出风头的“地主”
事发第二天上午，政法大学迅速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对程春明的去世“深感震惊，并表惋惜和哀悼。”对于付成励，校方的陈述是“性格内向，成绩一般。”
“内向？”付成励的一位好友反问，“你们见过他吗？他从来不是内向的人。”
付成励的老家在黑龙江省黑河市逊克县农垦社区，父母都是农民。后来全家迁到天津，但父母都没有固定工作，靠打临时工供付成励读书。付成励心疼父母的钱来之不易，上学时处处节俭。从初中到高中，为了省些伙食费，他从不在学校吃饭，每天中午也要骑20多分钟自行车回家自己做饭，平时家里能做的家务，他都主动承担下来。
四年前，付成励从天津考入了中国政法大学。从踏入校门开始，他就成了一个活宝。大一军训时，新生们联谊，女生唱歌，他就拿起旁边的松树枝献花。这个交际能力突出的学生，很快成为学校社团公关部的主力，为社团拉来不少赞助，惹得其他学生开口闭口喊他“付总”。
教学楼西侧的学生活动中心一楼大厅常被用来办联欢会。不少人还记得，付成励在这里主持节目时给新生们跳了拿手的霹雳舞，博得满堂彩。“他是个喜欢出风头的男生！”一位学生描述付成励。
“我总能想起他招牌式的笑容，真诚，热情。”昭阳与付成励相交多年，“刚开始人们说付成励出事了，我怎么都不敢相信。”
付成励的朋友圈中，大家平时都叫他“地主”。这个刻薄的称呼其实是极大的褒奖，爽快、干脆、仗义，有求必应，从不拖泥带水。
2004年11月12日，一位室友得急症住院，付成励刚好不在寝室。等他得知消息已是凌晨两点多，宿舍楼的大门已经锁上，结果，他愣是跳窗赶至医院陪护。这位室友一直清楚地记得这件事。
“平时，他一个人几乎包揽了寝室的卫生和开水，无论干什么事情，永远不会忘记朋友。从出门旅游带回来的大包小包纪念品，到每次水果摊上拎回来的水果，永远都是和大家一起分享。”说起付成励，很多人都停不下来。
一次考前自习时，付成励发现肖冬缺了材料，当天下午就去复印。肖冬说：“他甚至还给我的室友也印了一本。他就是这样，非常细心周到，从来都把别人的事当自己的事办，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他周围的朋友特别多，”一位学生这样描述，“一次跟他一起横穿校园，他一路上跟人打招呼，手就没放下过。”
学生杀老师：尚待查清的情感纠葛
对于付成励砍死程春明的原因，学生们最集中的说法是，程教授与付成励的女友关系过分密切，使得付成励举刀杀人。而校方称：“并不清楚付成励的作案动机，也不曾接到过关于程春明作风问题的举报。”
截至记者发稿时，警方已经对牵涉此案的付成励前女友进行了调查。校方称，目前付成励已经在公安机关掌控中，作案动机仍在调查。
肖冬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付成励的女友。“这个女孩在法学院读研三，是‘地主’的初恋。”两人刚开始交往时，肖冬还同付成励打趣，“第一次恋爱就赶时髦，玩姐弟恋。”付成励说：“什么叫玩啊，你懂感情吗，知道什么是爱吗？”
付成励的邻居小叶对这个女孩印象深刻，因为付成励曾两次把她带回家，引见给父母。“他对待这份感情是非常认真的，我从初中就跟他在一个学校，他此前一个女孩都没有交往过。”
可小叶并不知道，付成励所重视的这段初恋已经在今年暑假就结束了。
暑假返校后，付成励一切如常，甚至在案发前不久，还参加了中央某部门在政法大学的面试。
一位学生告诉记者，女友在两人分手后曾向学校心理咨询室反映付成励有异常表现，但记者向该办公室求证时，值班老师称从未接到这样的报告。
在付成励曾经就读的天津市100中学，高中班主任任老师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一现实。任老师介绍，付成励是难得一遇的好学生，成绩好，不死读书，各种活动都积极参加，还能得奖。学习再紧张，班里的事也从不撒手不管。别人求教问题，他总耐心地一遍遍解答，毕业后每年还回学校探望老师。
“这样重情重义的孩子，不会做这样的事。”任老师说。
案发后，记者在付成励的博客中看到了一段颇为耐人寻味的话：“生命依旧鲜活，只是少些光彩；笑容依旧灿烂，只是多些做作。来时一个人，伴随一声哭泣；去时一个人，空留一声叹息。”
道德缺失和价值“真空”
政法大学案之前，浙江省丽水市盘溪中学和山西省朔州二中也发生了学生杀害老师的事件。北京大学社会学系夏学銮教授认为，近期社会上连续发生几起骇人血案并非偶然，
夏教授说，几起弑师案的起因不全相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对老师的不尊敬和仇恨。这种仇恨源于弑师学生的道德缺失和价值“真空”，他们既不遵从现代道德准则，又游离于中国传统伦理之外。
夏教授说，从法律上看，弑师学生要为其行为负起全部责任，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要他们完全负起责任也有些不公平。家庭、学校和社会对此事都应该负有一定责任。
11月3日，政法大学安排了一次情绪与心理调节的讲座，学生会的干部们提前一天在食堂门口发讲座票，排队领票的学生们安静地排起了长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