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兄弟万里寻凶

    2008年10月底，贵州六盘水的一个小山沟。 

    村民代成军戴着白色的头盔，跨着一个写有“安全生产”的背包，骑上摩托车向石头寨的老宅驶去。自从六弟代天云在2007年8月8日被害后，他已经算不清自己在这条铺满碎石的山路上跑了多少公里。 

    “得去看看我母亲和老六媳妇，还有他那3个孩子，给他们送点生活必需品。”代成军踩了脚油门，扭头对记者说：“还有老六的棺材，一年多了，一直放在对面的山头上，现在凶手抓住了，总算能下葬了。” 

    摩托车在山路上绝尘而去，发动机的轰隆声渐行渐远…… 

    突遭凶杀 

    代家六兄弟在六盘水水城县的石头寨村，几乎无人不知。在村民眼里，兄弟六人“老实，能干，关系很好”。 

    “老大代成学60岁，老二代成举55岁，老三代成富45岁，老四代成文43岁，老五代成军41岁，六弟代天云今年31岁。”代成军的媳妇坐在沙发上，掰着手指头算着，“他们是同父异母，所以年龄差很多，几个哥哥对这个小弟弟特别疼爱。” 

    “我出门打工的时候，他才11岁，这么高。”代成富用手比划着，“老六从小就很乖，喂猪、喂牛、种地。我们几个不愿意种的地，全交给他去种。” 五个哥哥相继选择外出打工，或在别村开起了厂子，留下代天云照顾年迈的母亲。代天云19岁结婚，生有3个孩子。老大是男孩，在上小学，面部有些残疾；老二老三是一对双胞胎女儿，在读学前班。代天云除了种地，偶尔也开开“摩的”挣点外快。车坏了，就到五哥代成军的修理厂去修。全家人的日子也算过得安稳。 

    六盘水素有凉都之称，然而在代成富的记忆中，2007年8月8日的六盘水，“太阳大得很，烤得人心里发慌”。 

    当天下午4点左右，代天云出门跑“摩的”。在火车站附近，一个年轻男子招手拦下了他的车，一屁股跨在后座上。他让代天云送他回家，给15块钱。老实巴交的代天云发动了车，踏上了他再熟悉不过的山路。 

    “停车！快停车！我头疼，让我休息一下。”行至陡箐村吊水岩时，后座上的男子开始大叫。代天云一个刹车，把车停在路边。这个地方离代家老五代成军的修理厂并不远。 

    车刚停稳，一把杀猪刀猛地插进了代天云的腰部。接着，两个人在厮打中滚进了一个两层楼高的深沟，第二刀、第三刀陆续捅了上来…… 

    17岁的村民小艳当时正在附近看牛，听到不远处传来“啊，啊……”的惨叫声，她大着胆子从坡上往下瞅，只见一个男人颤栗着，对草丛深处喊“快拿钱来，快拿钱来”。过了一会儿，那个喊叫的男人从沟里爬出来，骑上摩托车跑了。惊恐的小艳丢下牛，跑到附近的姑妈家，并由姑妈带着向村支书报了案。 

    5点左右，村支书等人赶到现场时，代天云已经死亡。案子随即转给了派出所和刑警队。 

    立誓抓凶 

    “看到尸体的那一刻，觉得五雷轰顶。”没受过几年教育的代成富用了一个成语，描述自己当时的感受。“整个人差点儿瘫在那儿。” 

    代家兄弟接到代天云遇难的消息，已经是次日上午。 

    “母亲打电话，说老六昨天一晚上没回家。我一听，觉得十有八九是出事了。因为他那个孩子很老实，从来不会在外面过夜。”代成富说。 

    在六盘水水城县，凶杀案件并不罕见。水城县公安局政治处负责人向记者介绍，此县有33个乡镇，77万人口，全是山路。据统计，平均每年会发生20起左右的凶杀案。“这儿的人穷疯了，杀人就是为了谋财。”当地村民说。 

    五兄弟赶到现场后，看到了令他们永远不忍回忆的一幕——人死了，尸检做完了，连全尸都没有留下。这让代家兄弟难以接受。“警方为什么不提前通知家属就尸检？老六所有的证件都带在身上。”代成富气愤地说。 

    悲痛之下，兄弟五人抬起小弟的尸体，一步步朝石头寨走去。天气格外闷热，太阳晒到身上，火一样地疼。20多公里的山路，几个大男人走了五六个小时，中途几次哭倒在地。 

    石头寨的老母亲此时还在等着儿子的消息。她万万没想到，眼巴巴等来的，却是儿子残缺的尸体。五兄弟将弟弟的棺材临时安放在家对面的山头上。 

    “之后的一个月，母亲每天都哭个不停。直到现在，记者来采访，我都不敢让他们和母亲多说话，怕老太太承受不了。”代成军告诉记者，老六媳妇的身子骨原本就弱，现在更是常常晕倒。三个孩子在某天夜里偷偷跑到棺材一旁躺着，说是要和爸爸一起睡觉…… 

    兄弟5个私下商量后，在母亲膝下立誓，一定要抓住凶手，为弟弟报仇。 

    兄弟齐心 

    8月16日，水城县公安局刑侦大队下了协查通报，五兄弟也分头到附近村寨挨家搜集线索。两天后，代成军在穆家寨附近发现一条熟悉的车辙，拐到陆家门口就不见了。代成军对弟弟的摩托车再熟悉不过，因为车子是他亲手修的，后轮胎就是他送的。代成军立马意识到，凶手很可能在陆家。 

    穆家寨的穷在当地是有名的，此前整个寨子只有一辆摩托车。村民们说，也就是10天前，他们村又多了辆摩托车，就是陆凤仁骑的。 

    在陆家，警方和五兄弟发现，陆的枕头下藏着一把杀猪刀，刀上的血迹隐约可见；挂在墙上的衣服也有斑斑血迹。之后，他们搜出了陆凤仁的照片。遗憾的是，所有照片上，陆凤仁都戴着墨镜。 

    8月19日，代成军等人果然在陆家院子里发现了六弟的摩托车。他们一边派人盯着，一边打电话找警方。3个小时后，当警方赶来，犯罪嫌疑人已经逃跑。警方反应的“迟钝”加上最初处理方式上的“不近人情”，让代家兄弟有些失望。警方的解释是：“我们人手少、工资低，大家积极性可能也不是那么高。” 

    “他们不给找，那我们自己去找！”兄弟五人踏上了漫漫的寻凶路：大哥二哥年纪大，留下负责照顾家人；老四负责开农用车挣钱养活全家；找人的主要任务落在老三代成富和老五代成军的身上。 

    代成军说，他们的主要方式是暗访，“与陆凤仁的亲戚接近，从他们嘴里套话；有了线索后，立刻赶到当地打听。”这期间，代成富去过河南、四川、广西、云南等地；代成军则开着摩托车走遍了贵州省的各个角落，楞是开了1万多公里。 

    一年多时间，两兄弟共辗转百个城镇，从未住过旅店。晚上，他们就穿着雨衣睡在街边。一次在四川遇上堵车，代成富索性把摩托车扛在肩上，从旁边的地里穿过去；车坏了，手边又没有工具，代成军就把摩托车藏在草堆里，抱着轮胎走了20多里路去修…… 

    “也想过放弃，但一想到老六的尸体到现在还没下葬，想到家里还有老母亲和几个侄子，我们说什么也得坚持下来。”代成富说。 

    发现嫌疑人陆凤仁的行踪是在2008年9月。一个朋友打电话给代成富，说陆凤仁在广西柳州的一个砖厂里打工。代成富立刻骑摩托车赶往柳州。几句简单的寒暄，代成富确认眼前那个男人就是陆凤仁。为了不打草惊蛇，他立刻赶回老家通风报信。 

    9月24日凌晨2点，五兄弟破门而入，将正在熟睡的陆凤仁抓获，陆凤仁当即坦白，“我是贵州的，抢过车、杀过人……” 

    “很踏实，总算了了一桩心事。”代成军松了口气：“今年应该可以下葬了。”石头寨的老房子门口，母亲向远处的山坡上张望着；三个孩子背着书包，在山路上一边唱歌一边打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