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秒钟都在战斗

    5月19日晚21时30分，什邡市洛水镇空降兵某师抗震救灾指挥部，一个意外的情况打断了《环球人物》记者对杨杰师长的专访——空军总部要求他们立即上报湔氐镇、洛水镇和红白镇三处直升机机降场的座标方位。当参谋长向杨杰师长表示，由于天黑，其中一个镇的机降场不便勘测时，只见杨师长随手拿起笔，迅速画出三个镇直升机机降场的准确位置。 

    在此次抗震救灾战斗中，空降兵某师师长杨杰大校和他的部队被当地百姓称为“天兵”，“是一群冲在最前线的‘从天而降’的勇士”。震后第七天，《环球人物》记者在什邡市洛水镇空降兵指挥部内对杨师长进行了专访。 

    《环球人物》：汶川地震发生后，贵师是如何进行行动决策的？ 

    杨杰：由于我部有1998年抗洪、中俄军演等大规模行动的经验，因此在汶川地震当晚21时30分，我部即接到了紧急救援命令。当初我们制定了两套行动方案，第一方案就是伞降到汶川灾区，但由于所掌握的情况显示，灾区当地的云层太低又下着大雨，根本没有伞降的条件，因此决定改用第二方案——机降。 

    此次机降分为三个波次进行：第一波次1250人于5月13日清晨6时出发，分乘6架伊尔-76大型运输机。8时第一架飞机起飞，10时飞抵成都市双流机场，11时部队全部下机完毕，登上成都客运总公司的45辆大巴，离开双流机场，经成都外环直插什邡市重灾区湔氐、洛水和红白三镇。 

    第二波次是5月13日上午出发，晚上就赶到绵竹市的汉旺、天池和清平三个镇。该部1200人由政委带队。 

    我部一个师在什邡和锦竹两个市的9个乡镇同时展开行动。 

    《环球人物》：灾区给您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杨杰：我们抵达什邡市是5月13日下午2点多，部队在湔氐镇留下一部官兵迅速展开救援，其余的官兵继续向洛水和红白急行军。当时的情况相当危急，可以用“头顶大雨，脚下颤抖”来形容，因为当天五六级的余震发生十多次。灾区情况非常紧急：房屋倒塌，大雨滂沱，在雨水不断冲刷下，倒塌的房屋将面临再次坍塌的危险，被埋群众的生命更加危急！我们非常清楚“时间就是生命”，因此留下一路人马在湔氐镇展开救援后，其余部队一刻不停地向地震灾区人口最密集的地方挺进。 

    我们在13日傍晚4时30分抵达洛水镇。在洛水镇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镇党委书记。他见到我们第一句话是：“哎呀，可把你们盼来了！”镇党委书记向我们介绍完全部情况后，喘了口气说：“我头有点晕，因为我也是从三楼跳下来的。” 

    在营救工作全面展开时，我发现，军委副主席郭伯雄在我们抵达后两个小时也赶到了洛水镇，他一直在现场指挥我们对洛水第二小学的救援。很快，100多人被救出。 

    《环球人物》：听说您在救灾中三度落泪，能讲讲当时的情景吗？ 

    杨杰：这次救援每分每秒都很令我感动。我的确是三次流下了眼泪。第一次是在洛水镇救援一所小学校。地震发生后，该校除了38个学生跑了出来，其余一至六年级的学生都被埋在了里面。看着废墟里的一个个书包，我就想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那一刻我掉泪了。我们的战士就拼命用手刨，一天就用掉了20箱的手套。 

    第二次落泪是我看到一幕感人的母爱情景：一位母亲把自己的两个孩子拢在身下，紧紧地抱在一起至死都没有松开。那是我第二次情不自禁落泪。 

    第三次落泪为了我们的战士。我师某团特务连战士李少杰家住德阳市金花镇，地震发生后他与亲人失去联络。当我们的部队到达金花镇后，李少杰得知爷爷奶奶已经遇难死亡，而父母也严重受伤。令我感动的是，我们的战士在如此残酷的打击面前，仍然强忍悲伤，为部队当向导，同连队一起继续投入救灾当中。当我们的部队即将离开那里时，李少杰的母亲找到我，拉着我的手请求说：“首长啊，我想见见我的娃，可以吗？”我的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但是部队开拔在即，我只能安排他们母子进行短暂会面。 

    《环球人物》：在救灾过程中，您自己经历的最危险的一刻是什么？ 

    杨杰：最危险的一刻要算是解救绵竹市金花镇仙女洞景区被困游客那一次。5月12日，广元某单位组织42名职工到仙女洞游玩，地震发生时除三人逃脱外，其他人都被困在洞内。当时，仙女洞周围大面积塌方，我带着六名战士小心翼翼进入仙女洞，往里行进了数百米，没有发现任何人。于是我们转身退出，就在我们出洞的一刹那，余震发生了。山上巨石纷纷砸了下来，与我们擦身而过。随后，我发现，从洞口往山下走的路上，不断能看到游客遗留下的物品，还有一群山羊的尸体，我据此判断，所有失踪游客都已被泥石流掩埋了。 

    《环球人物》：部队在抗震救灾中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杨杰：军人执行任务天大的困难都不是困难，只能说这次任务有四大特点：一是地形环境陌生；二是余震、泥石流、洪水威胁大；三是通信、水电不通；四是地震救援技术性强。我部平时也进行过灾难救援训练，但从废墟中营救伤员还是第一次遇到，需要一边救援一边总结经验。 

    《环球人物》：这些天来，您遇到过什么令您最难忘的事情吗？ 

    杨杰：北川县漩坪乡人大副主席王光武给我讲述了这样一件事情，让我难忘。地震发生后，一个农村小伙子在撤离途中，路过农业银行门口时，捡到了一个蛇皮袋，里面装着一捆一捆的百元现金。小伙子看到后，封好蛇皮袋，想方设法找到了正在一旁负责疏散群众的王光武，双手把钱袋交到了他的手中，然后什么也没有说就离开了。后来经过清点，袋子里的钱共计14.45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