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月上旬的一天,京郊怀柔渤海栗花沟六渡河民俗旅游专业合作社社长王永红大姐用微信发来几张栗花图并留言:李老师,栗花开了!
我5月份去六渡河村采风时曾说过:待到栗花盛开的时候再来。
于是,马上准备出发,妻子也想看看栗花,我们乘绿皮火车到怀柔火车站,然后直奔十二三公里外的六渡河村。
六渡河村南那条二三百米宽的东西向流过的怀沙河,河北紧贴河岸有一条十几米宽的水泥公路,路北缓坡上就是六渡河村,人家院落,就坡而上,错落有致,看上去很美。从北边的村子到南山去,有一座水泥桥—其实就是在下面铺设着若干个水泥预制管道的水泥路。
当我们走近这座“桥”的时候,看见一个高大壮实的中年人站立桥头,比划指挥着河道里轰鸣着的大型挖掘机,正在清理河道。王姐说,桥上站的那个人,是村党支部书记王永刚。
我们就近在河边一家茶舍坐下,聊起来。王书记说,农村就这样,要想让老百姓知足满足,就得跟大家一起找到生财的路子。他透过敞开着的茶舍窗户,指着南山和北峪说,六渡河村在“栗花溪谷”沟峪内,村域面积只有6.4平方公里,以民宿旅游和板栗种植为主导产业。
王书记扳着指头细数道,村内有精品酒店1家、精品民宿32家,全村板栗种植5500亩,年产板栗100多万斤;全村有308户共546口人。以前年为例,村集体经济总收入110多万元,其中经营性收入55万元,人均所得2.43万元。他笑着说,村子先后获得北京市最美乡村、京郊板栗第一村、中国美丽休闲乡村、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以及首都文明村、生态村、敬老爱老示范单位等荣誉称号。
我说,现在村里还面临哪些比较紧迫棘手的问题?
王书记说,最大的困境就是需要打通栗子的产销问题。他们今年打算,一边提升栗子的深加工能力,出精品,卖好价;一边要找渠道,送出去,争取让栗农挣到“一手钱”。
我们沿着怀沙河北岸,向王姐家走去。王姐指着南山上的一大片栗子树对我说,这是他们家承包的栗园。
来到王姐家,我们不由得赞叹,这房子好漂亮啊!院子不大,但房子很多,北边是坐北朝南的豪华三层小别墅,一楼是客厅、歌房兼厨房,二楼、三楼均为客房;南边是一栋小二层楼,一楼是厨房兼餐厅,二楼有两套卧室;南楼与北楼,一水儿青砖白墙,美观而整洁。院门外南边有一株直径二尺多的大柳树,万条垂下绿丝绦,是夏日乘凉的好地方;树南侧院墙上钉着一个“花筑·栗香溪谷”的小木牌。
“花筑”,是王姐家开办的精品民宿。我问,当初怎么想到做民宿旅游这档子事儿?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初的王姐回忆道,她初中毕业之后,19岁那年通过考试进入社营服装厂(社即公社,相当于现在的乡镇),先是蹬缝纫机,没多长时间做了组长,再后来成为车间主任,先后在平缝车间、检验科、生产科等各个车间科室待过,都做过主任,199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她笑着说,要说锻炼的话,就是那个时候锻炼出来的。王姐的爱人刘大兴比她大一岁,同村人,从小是同学,可谓青梅竹马。刘大哥勤快,又有经营头脑,年轻时做过木工,当过村里民兵连长,后来在怀柔汽水厂做业务经理,还做过乡镇水暖器材厂经理,啥都做得风生水起。
王姐说,他们1981年结婚后,日子过得不错。1997年夫妻二人辞职,在北京市海淀区与河北省清河县接壤的地方开了一个卖建材的门脸,后来生意越做越好,门脸越做越大,那些年是卖方市场,挣了点钱。2011年回到村里,老刘那时还在做建材销售,到2020年新冠疫情开始不久就撤回来了。2012年王姐担任村党支部副书记,干了10个年头,2021年辞去副书记,一直担任现职,始终为村里的事情忙乎着。正是当年做建材挣了点钱,2008年就在自家宅基地上修建了这座小楼。他们是搞建材的,懂装修,三层小楼共600多平方米,建得还算不错。
我笑着说,相当可以的,足够五星级标准。正聊着,王姐的儿子刘伯鑫回来了。伯鑫四十出头,身材高大,精明强干,说话干脆利索。他在大学里学的是计算机专业。伯鑫说,大学毕业后,正好赶上2012年、2013年那会儿,政府提倡搞旅游,家里就承包了门前的两亩半绿地,盖了6个小木屋、1个室内餐厅、1个40多平方米的厨房操作间,还建了个水面凉亭。他做服务员,又做采买员,还兼做烧烤师,同时雇了3个年龄相仿的厨师和服务员,就这么干起来了。
当时自家的别墅每个单间日收费200—220元,小木屋每间日收费320—380元,第一年干了几个月,除去成本,还盈利2万多元。他们家在村里起步早,客源主要靠互联网宣传,一点一点地“引流”,游客之间也会口口相传,回头客很多。当时自己的接待能力有限,就把客人推荐给本村做民宿的,算是起到了一定的推广带动作用吧。
我问,这几年生意还好做吗?伯鑫乐观地说,有些困难,但也没啥过不去的坎儿,做生意就是有时高有时低,干中自有乐子在。他回忆起自己的“高光时刻”,因为“栗子宴”和生鱼片“片”得好,还上过央视和北京电视台呢。
如果说,在六渡河村,刘大兴和王永红夫妇是“原乡人”,他们的儿子刘伯鑫是“归乡人”,那么,作为外来户的邹国强和王静小夫妻,则是融入六渡河乡村建设和创新创业的“新乡人”。
1987年出生的邹国强瘦高个子,眉目脸型棱角分明,年龄不算大,但似乎满脑子都在想事情,说话时声音放低,很有沧桑感。邹国强和妻子王静,是湖南农业大学环境工程系的同学。邹国强是紧挨着怀柔区的东邻密云区人,王静是天津人。我问王静,来外地打拼很有压力吧?王静说,压力自然有,不过我有一个托底的人—强哥。
强哥说,他们在六渡河主要做精品民宿和餐饮,感觉挺幸运的,一路走来很顺利,政府和村里领导都很支持。当初他和王静都在北京上班,单位也不错,但就想闯一闯。2016年5月初来这里签了合同,花了二三十万元,先租了一个院子,那时做民宿很火,收入挺不错的,后来他们双双辞职,专门做民宿和餐饮。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做生意赚钱。每一个院子租下来,都要重新设计装修。这些年,他一直在琢磨干活,租院子,设计,装修,改水,改电,招揽客人;再租院子,再设计,再装修,再改水,再改电,再招揽客人,有干不完的活儿。就快10年了,一直在滚动发展,现在共租下11个院子。
谈到生意,强哥说,民宿和餐饮,现在民宿要差一点,比如,前些年一个院子每天收入3000多元,现在对半砍,一个院子收入1500—2000元。不过,餐饮现在挺好的,东方不亮西方亮,民宿弱些餐饮高。强哥笑着说,瞧着忙忙碌碌的城里人,节假日来这里小住几天,吃点,喝点,聊聊天,兜兜风,看看水,登登山,亲近一下大自然,他们挺减压的,我们也挺开心。
强哥和王静一再提到他们的创业团队,一拨儿年轻大学生,像朋友一样干在一起,吃在一起,每个人都有一些特别的故事和“笑话”。晚上收工后,炒几个小菜,喝一点小酒,聊聊天儿,总结一下当天的工作,大伙有着共同的目标—创业,共同的目的—赚钱,整日里乐乐呵呵的,很有干劲儿,很有凝聚力。
六渡河村村口,“京郊板栗第一村”7个大红字分外惹眼。
我们离开的时候,我妻子突然问王姐他们,栗花的香味儿是什么香?刘大哥和伯鑫异口同声说,清香啊!不过王姐说,我觉得也不全是清香,多年来,我一直咂摸,有种说不清的味道。我妻子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栗花—这是花吗,就像一串串银白色兼浅黄色的玉米笋,又有点像毛友友草的四五寸长的“小花束”,每一簇“花束”有五六串的,也有三四串的,细嗅细看它的花,一边开着花,一边结着果,花是花,果是果,虽然果实此时只是嫩小的绿色毛刺小球状,但它看上去与花全无关联,你开你的,我结我的。
刘大哥笑着说,就是这样,花是花,果是果。我妻子说,闻着栗花没什么清香味儿,倒是有一种黏黏糯糯、怪怪的说不出的特殊香气—到底是什么香呢?糖炒栗子的香味儿?也不全是,有点像栗蓉小饼的香味。我总结道,每个人的味觉都有差异,不过这几天,我闻着漫山遍野都是栗花的清香。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高级记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