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门虚掩 2021年01月25日

  《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描绘了这样的冬夜:风雪交加,有人自远方而来,在熟悉的犬吠声里,打开虚掩的柴门,走进烟火尚存的茅草屋,温暖扑面而来。

  初读“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时,我对这诗句的意境只是懵懂,但对“柴门”却是深有感触的。从我们村西走到村东,柴门随处可见。高约一米、粗细不均的树枝,用细麻绳横捆竖绑,安装在黑漆漆的木门外面,冬天再填充一些谷草,用来挡鸡挡鸭,挡风挡雪。

  柴门简陋,无从上锁,只能虚掩。夏天在村街上跑得累了,随手打开一扇虚掩的柴门,不管主人在不在家,只管掀起门后面的水缸盖帘,舀水解渴。冬天农闲,母亲和邻近的大娘们随便敞开谁家的柴门,齐刷刷坐在温暖的火炕上,聚成堆缝补聊天,似乎人人都是这家的主人。

  风雪呼啸的寒冬,没有玻璃窗没有电,屋里漆黑,两扇木门只能掩上一扇,填塞了谷草的柴门上方,可以透进一些光亮。一些面黄肌瘦的穷苦人,隔三差五站在柴门外,小声地讨要干粮。母亲常常推开虚掩的柴门,拉人进屋,坐在灶台前喝一碗热粥;或者狠狠心拿一整块玉米饼子,递给人家。那时,家里的粮食根本不够吃,我常常心疼地问母亲,怎么舍得送那么多。母亲笑答:“但凡家里还有一口吃的,谁还顶风冒雪出来要饭。少一块饼子我们顶多饿一顿,但或许能救别人一条命呢。”

  因为地处油田腹地,村里来了打井队。一群群年轻的油田工人,日日在野地里放线打炮,安装抽油机。冬天晴好的天气,经常有几个工人卧在我家向阳的草垛边晒太阳。母亲看着他们,很是心疼,就叫他们进屋烤火,或者喝点热粥,吃块热乎乎的烧地瓜。看到他们身上的衣服开线破了口子,也会帮着缝缝补补。时间长了,他们经常找机会帮母亲干活。

  冬天天冷,田野里一片寂寥荒芜。住在铁皮房子里的油田工人,晚上会来我家烤火聊天,听父亲读诗讲古、谈天说地。父亲兴致很高,每次泡一壶大叶子茶,天文地理地聊,天天不重样。没有月亮的夜晚,待归队时,哥哥总会为他们点亮用白菜疙瘩做的煤油火把。推开虚掩的柴门,父亲站在院子里,目送他们走远,直到火把的光亮和天边的繁星汇聚到一起,才返回屋里。

  从柴门到木门,再到铁门、防盗门,时代在发展,家家户户的门变了模样。走在干净的村道上,面对着明亮的楼房瓦房和壮观的仿古城楼城墙,我常常想起一扇一扇的柴门,想起那些亲切的乡村烟火。如今,柴门终究是寻不到了,可村庄周围的抽油机还在不停地“叩拜”着大地。油田工人的值班室里冬暖夏凉,网络遍布,再也不用到处寻找那些难得的温暖、热闹之地了。

  (作者供职于东营市方正化工有限责任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