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版:星辰副刊

中国能源报 2024年06月10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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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间书屋

■王芝 《 中国能源报 》( 2024年06月10日   第 20 版)

  朋友新家入住,我带着礼物前去暖屋。这是一套紧凑的三居室,室内装修是极简风格,并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倒是那方书屋,别有一番风味。

  书房8平米左右,是朋友舍弃了杂物间,再挪用了部分阳台空间换来的。一桌一椅一方几,一灯一人一卷书,简简单单的布置却让人心生宁静。我们随意拿出一本书,就着其中一段一起探讨,甚至争论,末了相视一笑,阳光和书香缓缓流淌,便觉莫逆于心,连身畔的光阴都泛着欢快的涟漪。

  中国人素有书房情。明代归有光在短文《杏花书屋记》中记载了他朋友父亲的一个梦:“尝梦居一室,室旁杏花烂漫,诸子读书其间,声琅然出户外。”父亲将这个梦告诉儿子后嘱咐道:“他日当建一室,名之为杏花书屋,以志吾梦云。”

  在古代,书房最常用的字是“斋”。东汉许慎《说文解字》释称:“斋,戒洁也。”言下之意,斋乃清心洁净之处,而这正是古人读书时所追求和要达到的最高境界——清静雅致,避尘绝俗,一心向学,修身养性。

  唐代刘禹锡的书房被称为陋室,但“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南宋陆游在《新开小室》诗中

  说:“并檐开小室,仅可容一几,东为读书窗,初日满窗纸……”新辟这间“仅可容一几”的小书房时,陆游已年逾八旬,但他对小屋相当满意,称其“窗几穷幽致,图书发古香”。

  有书斋,自然少不了对联。书斋对联,因特有的禀赋而氤氲着浓郁的文化韵味,存储着深厚的精神蕴藉。清代学者孙星衍在其书斋“岱南阁”中写下对联一副:“一窗佳景王维画,四壁青山杜甫诗。”品读之间,似能闻到一股清新脱俗的书香气息,身心自然舒畅。少年林则徐的书斋对联则更显朴实与深刻:“家少楼台无地起,案余灯火有天知。”无地筑屋,亦可秉烛夜读,以书为伴。

  我也有间书屋,虽未能效仿古人备齐书斋楹联,却也尽力向张岱的《梅花书屋》靠拢:“旁广耳室如纱幮,设卧榻”“前后明窗,宝襄西府,渐作绿暗”。然而,我虽常居书房办公,但使用电脑更多,身后的书架早已落灰,书柜里的书拥挤不堪,甚至还有很多未拆塑封的新书。

  新型的阅读方式固然有趣,但在短暂的满足后,留下的是对内容浅尝辄止的遗憾。几分钟的浏览,或许能概括出文章的主题,但隐藏在字里行间的细节、人生况味,需要反复品味与思考的精髓,却常被忽略。在这个加速向前的时代,“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更显珍贵。

  《庄子·养生主》曾言:“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读书,倘若不能如无厚之刃,深入文字与思想之间的缝隙,捕捉到其中蕴含的天地人万事万物之“有间”,那便如同在死水中泛舟,无法领略到知识的深邃与广阔。

  想到这里,我决心好好收拾一下书房,不用再作装饰,不用再添新书,移去赘余杂物,扫去心上浮沉,自能体悟茶香墨韵、书中芳华。

  (作者为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