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疆十年了，竟没有回山东邹城的家和安徽淮北的老家过过一个春节。

　　自从母亲去世后，85岁的老父亲听力更不如前，他不听我反复解释，依然是那句：“回来看什么看？手机里不是有照片可以看吗？你忙你的工作吧！”语气和十年前一样，几乎没有变化。

　　十年前，我从山东的煤矿基层岗位调至企业驻疆的二级单位，兼职多、跨专业，年复一年地处于忙碌状态。每年到了年关，几乎都忙到大年三十的下班时间，才能回到还没来得及贴春联的宿舍，与同事吃喝闹酒，问候家人，午夜守岁时听左右房间传来想家的哽咽声，常常泪流满面。 

　　虎年初一，我照例早起向留勤的办公室同事一一问好，然后坐车下矿、下厂，进区队、车间，一次次、一天天。转眼过了初六，回家过年的同事们陆陆续续回来了，我终于可以回家了。尽管头一天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七个多小时飞机和汽车的颠簸却始终未让我合上双眼，直到看到开门时妻儿的笑脸，才瞬间感觉到累，眼皮竟抬不起来了。

　　在山东的亲友家转了一遍后，我早已按捺不住思乡之情，第二天早早起来，把给父亲和亲戚们带的东西再看一看，把给晚辈们的红包再数一数，顾不上吃一口妻子端来的早饭，坐进车里不断催促启程。

　　三小时路程在满满的回忆和哥哥姐姐的电话询问声中结束了。下车后，我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家中，站在满脸平静的父亲面前，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戴着助听器的父亲依然先问工作，然后嘱咐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高亢的大嗓门让家人端饭菜时的脚步都轻了许多。

　　团圆饭开始了，父亲先给镜框中的母亲敬上一碗水饺，然后坐下来静静看我们吃喝喧闹着，默默无语直至结束。

　　眨眼就到了返程时间，看着车窗外一脸留连不舍、两眼通红、满头白发的父亲，望着那曾经背着我上学、我生病时背着我就医时那充满安全和踏实的后背已经佝偻，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真想能静静地和他坐在一起，听他讲讲干了一辈子电工，走南闯北的不凡经历；讲讲年轻时满腔热忱，提笔写下入党申请书的情景；讲讲18岁离家时的兴奋，21岁在矿井深处的迷茫；讲讲28岁结婚成家时的幸福，42岁担任党支部书记时的自豪；讲讲45岁由鲁入疆的孤独和没有轻言放弃的奋斗……

　　车缓缓启动，泪眼中望着父亲越来越远的身影，忽然记起龙应台的《目送》：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我忽然明白了，原来世间只有两个人，视你胜过自己的命，那就是父母。即使我们不在身旁，他们的目光也永远在我们身上，不肯挪，不肯放。

　　我想，尽管我和父亲一如既往地不善表达，可我们的心里一定都是温暖的。我想告诉父亲，再过两年我退休了，就能回去天天陪着他，让父与子的日子天天都像过年一样。

　　（作者供职于山东能源集团新疆能化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