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冬藏,对国人特别是北方人而言,是件大事。
在我的老家,最能代表冬藏的食物,大概是红薯窖了。庭院附近,找一块土质良好的偏僻处,挖一个口小底阔的洞穴,修整完毕,将蘸了多菌灵溶液的红薯整整齐齐码放好,外面盖上盖子,盖子上再铺上柴火。即使白雪覆盖了大地,红薯窑里却温暖如春。
红薯窖里除了放红薯,还可以放萝卜、土豆、大白菜等冬季蔬菜。这个几平方米的窖,是很多家庭冬季新鲜蔬菜的保温箱。另外,在庭院里挖一个土坑,将成堆的萝卜、土豆、白菜依次堆好,埋上土,也是常见的蔬菜保鲜办法。
除了窖和坑,将新鲜蔬菜制作成便于保存的食材,比如西红柿酱和各种干菜,也是必不可少的辅助方法。
真正好吃的西红柿,一定要有太阳的味道。可惜,冬季大棚里的西红柿缺少这样的条件,往往果肉不饱满,硬邦邦的,吃起来如同嚼蜡。幸而,人们在多年的生活中积累了丰富的冬藏经验,研制出了能够保存其原有风味的西红柿酱。当大小不同的玻璃瓶子,装着鲜艳诱人的西红柿酱,高矮错落摆放在橱柜里时,总会让人涌出莫名的知足与幸福。冬日里,吃到可口的西红柿炒鸡蛋,或者西红柿酱面条、西红柿酱豆腐、西红柿炖排骨……那一抹艳丽的红色,如同暖阳一般,滋润着胃,温暖着心。
各种干菜的制作,则要早一些。比如豆角干、黄瓜干、萝卜干、芝麻叶……都要在这些蔬菜长得最繁盛时采摘,清洗后切片或切段,放在锅上蒸熟后再晒干。等到吃的时候,放进温水中泡开,仍然保存着营养和味道。
腌制而成的咸菜、酸菜、豆豉、泡菜、辣椒酱等,更是冬季不可或缺的菜品。咸菜咸,酸菜酸,豆豉香,辣椒辣。咸菜就馒头,酸菜就稀饭,豆豉拌焖面,辣椒酱混搭一切食物。一个坛子,一种做法,一个坛子,是一种味道。每个坛子,都是长辈们言传身教传承而来的宝贵财富和生活经验。那些或大或小的坛子,经过岁月的打磨和长辈的抚摸,带着时光的痕迹以及对生活的敬畏与珍惜,在数不尽的一日三餐里,在平淡如水的欢声笑语里,慢慢沉淀进晚辈们的内心。
母亲做豆豉极好。她有个诀窍:采来新鲜的黄蒿铺盖待发酵的黄豆,等黄豆发酵好了,也就吸收了黄蒿的独特气味。凛冬时节,香辣的豆豉含着夏季太阳的灼烈,带着黄蒿的苦涩与清香。于是,香气氤氲的厨房里,不但充斥着丰富的味道,还将几个季节叠加了起来。
冬藏,是人们在千百年来与天地和谐相处的历史中,遵循大自然法则与规律积累的生活智慧,它给寒冷而孤寂的冬季增添了许多味道,让单调苦闷的日子变得丰硕而充盈,即使是日复一日的三餐,也吃出了别样滋味。而这样年复一年的传承,让我们的内心殷实知足,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可以触摸的安全感,好像将春的蓬勃、夏的奔放、秋的丰收全都藏在了内心深处。于是,在雪花飞舞的寒冬,我们隐隐地期待着“翩翩堂前燕,冬藏夏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