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刘家屯煤矿,与工友齐心协力办过一件大事。这件大事,与队长范宝昌有关。
范宝昌是山东人,五官端正,身材结实,干工作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节奏就没慢过。他宽以待人,严以律己,不摆谱,没架子,很随和。队里上了岁数的工友喊他老弟,年纪相仿的喊他老哥,我们刚参加工作的,则把范队长挂在嘴边。无论喊什么,范宝昌都有声必应,就像邻家大哥。
张三上班迟到了,慌里慌张跑进会议室。范宝昌问他原因,张三说:“路上与人撞车了。”“人没事吧?”范宝昌问,“只要人没事,就把心放下来好好工作。”快退休的李四,请假回家给老娘过八十大寿,升了井下了班正要走,范宝昌塞给他二百元钱:“老哥,别忘了替我给大娘买点好吃的,祝她老人家高寿。”
我刚参加工作时,操作规程不是太熟,违规操作被安监科的老任查住了。老任绰号 “无情刀”,被他查住即使不学习住班,也得“挨一刀”,重者罚款四五百元,轻者二三百。我正惊慌失措,范宝昌来了。“小张是我徒弟,徒不教师之过。”范宝昌插科打诨、满脸带笑,“他初来乍到,是我没有带好。”老任黑着脸,非要连他一块处罚。升井洗澡时,我问范宝昌:“这事该咋办?”“还能咋办?凉拌!”他边穿衣服边说,“你走你的,这事我自会处理。”我追问一句:“‘无情刀’能饶了咱?”他答:“他吃软不吃硬,我过去承认个错误就没事了。
后来,我才知道,老任并没有放过范宝昌,罚了他二百元钱才算完事。我深感过意不去,开了工资非要给他二百元钱。“你初来乍到,是我没把规矩说清楚,这怎么能怨你?”范宝昌坚决不要,“我是队长,教育不到,责任在我,用你拿哪门子钱?”
那段时间,单位安装采煤工作面,人员少、时间紧、任务重,范宝昌临危受命,当了安装队长。单位组织会战,车间、后勤人员都加入了队伍,范宝昌的眉头却拧成了一个疙瘩:“好多人是新人,没干过这活,这要有个好歹,怎么交代?”真是怕啥来啥,单位宣传员调整工作面支架时,挤了脚,脚踝骨折了。
工伤事故,矿上第一条处理意见,就是免了范宝昌的职务。“这么大的工作面,这么重的工作量,这么多人员,出事故是正常,不出事才不正常。”范宝昌据理力争,“即使出了事故,也不能免了我呀。”老任说:“你是队长,你是带班的,出了工伤事故,你必须担责。”
担责就要免职,这结局虽不合情理,却符合规定。矿上责令区队,免了范宝昌的职务。很多人看不下去了,队里的两个“主心骨”很快召集了二十多人,大家一致认为:“队长不是范宝昌,我们不干了,能请假的请假,不能请假的,开完班前会不去换衣服。”值班区长老马来交涉,两个“主心骨”说出了我们的诉求,老马解决不了,喊来区长老王。矿上的决定,老王不敢擅自做主,向值班矿长汇报了情况。
值班矿长来了,范宝昌也来了。可大家不听矿长的,听范宝昌的。
“这重要那重要,都没安全生产重要。”范宝昌双眼含泪,情绪激动,劝慰大家换衣服下井,“如果大家真心为我好,就抓紧回岗工作。”
再来上班,范宝昌又成了带班的,不过由队长变成了副队长。范宝昌走上值班台,讲的第一句话就是:“弟兄们的情谊,我心领了。但工作就是工作,工作决不能讲哥们儿情谊。”
我们笑问:“不讲哥们儿情谊,那讲啥?”范宝昌严肃地说:“讲担当,讲奉献,讲任务,讲安全。”“那好!”大家说,“我们以后就喊你范担当、范奉献。”
范宝昌还想说什么,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他笑,我们也笑,严肃的氛围瞬间欢快了起来。自此,很多人打心里不再把范宝昌再当队长了,而是当作了自家的哥。我见了他,也喊他哥,哥长哥短,像有说不完的话。
范宝昌这“哥”也真够意思。我婚礼用车,都是他张罗的,八辆车从头到尾,一溜纯白。婚宴上,他扯着嗓子大声解释:“八即发,白意老,寓意兄弟新婚愉快、一生大发;与弟妹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作者供职于冀中能源峰峰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