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版:星辰副刊

中国能源报 2020年07月27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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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的“百宝箱”(一线故事汇)

■周脉明 《 中国能源报 》( 2020年07月27日   第 24 版)

  每次下井,师父都喜欢在腋下挎个兜子,背带勒在肩膀上。这个兜子是用井下的破风筒布拼凑的,比现在孩子们上学背的书包大一点,里面装的尽是一些“破烂儿”。

  十多年前的一天,我第一次正式下井采煤。在学习室,班长对着一位坐在角落里的老矿工喊道:“老蔫吧,这个新人就归你了。”“嗯……我行吗?”老矿工正拿着麻线和钩针,缝补一个用破风筒布做的兜子,他抬头看了看我,有点犹豫。

  “我说行就行!”班长说话斩钉截铁。“哦……那就行吧。”老矿工点点头。

  “以后,老蔫吧就是你师父。”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班长的声音压低了一些,“老蔫吧是个好人,你年轻,块头大,以后升井时帮他背着兜子吧!”

  我走到老矿工面前喊了一声“师父”,没想到他竟然脸红了,一边继续缝补那只兜子,一边小声说:“啥师父不师父的,在一起干活,都是缘分。”

  班长分完工,又强调了一下安全,我们就领了矿灯下井了。坐上人车,不一会儿,我跟着师父到了底盘道,他肩膀上挎着兜子,一边走一边四下踅摸。忽然,他向水沟边走过去,俯身捡起一个东西掂量了一下。我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矿车铁销子,他顺手将铁销子装进了兜子。

  来到掌子面,按照井上分工,师父带我和另一名年轻矿工给棚顶用液压支柱支护挂金属网。两金属网和网与顶板“工”字钢衔接处,要用已经截成30多厘米长的铁丝将网和“工”字钢连接起来。我们两个年轻人为了赶进度,连网时截下了金属网多余出来的铁丝,有时候还会遗落下截好的铁丝。每挂完一片网,师父就在一旁边捡扔下的铁丝边说:“小小的铁丝和大块煤比,不值钱,但用着的时候,如果没有可真着急……”

  师父总是这么唠叨,我俩就不好意思再扔铁丝了,直接放进他兜子里。

  下班升井时,师父的兜子鼓鼓囊囊。我按照班长下井前的吩咐,主动把兜子接过来。嗬!还挺重。我心想,里面肯定都是废铁。如果把这些东西卖到废品站,还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师父真精明啊。

  背到井上,跟着师父来到他的更衣箱面前,这个更衣箱比别人的大两倍。

  打开更衣箱的瞬间,我一下看呆了,里面简直就是井下“百宝箱”:铁丝、铁钉、钎子杆儿、钎子头儿、螺钉、螺母、防爆灯罩、铁链,甚至有丢了手柄的螺丝刀、缺一半的扳手、掉了一条腿的钳子……更衣箱上下三层,旧物摆放得井井有条。

  “哗……”师傅把兜子往地下一倒,铁丝、铁钉螺丝一大堆,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捡了这么多“破烂儿”。

  “老蔫吧,我找个四寸的螺母。”“老蔫吧,我找个三寸的钉子。”“老蔫吧,你这里还有发布灯罩吗?”这时候,一下子围上来三四个要下井的矿工,都是来寻东西的。师父边换衣服边说:“拿吧,自己找啊,别给我弄乱了,不合适再给我拿回来,如果扔了跟你急眼。”

  这时候,班长走过来,对着发呆的我说:“小伙子,受教育吧。老蔫吧在井下捡破烂二十多年了,从没有把破烂儿换成钱装进自己的腰包,咱们好几任矿长都尊敬他,特意给他配了一个特殊的更衣箱。”

  听了班长的话,我冲正走向浴池的师父那有点微驼的后背,重重地点了点头。

  (作者供职于黑龙江鹤矿集团总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