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眼泪

　　那一年，我在一家房地产公司负责某工地的施工设计，每天都要往工地跑。

　　工地上有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皮肤白皙，文质彬彬，话不多，据说是老乡介绍来打工的。虽然文弱，但他干活很卖力气，不管工头如何呵斥，他总是不还口，低头默默干活。

　　休息时，别的工人打牌或闲聊，只有男孩独自默默地坐在一边，似有心事。有一天，我和他聊天，问他哪里人？是不是学生？为什么不上学出来打工……他沉默片刻后告诉我，他是高中生，家是外县农村的，因为父亲得了脑血栓后遗症，丧失了劳动能力，便辍学出来打工，想以此减轻母亲的负担。我很同情他，想告诉他应该珍惜宝贵的光阴多学习点知识，但我知道，这样的劝慰无法解决他目前的困难，只好安慰他：“慢慢来，一切会好起来的！”

　　半个多月后的一天傍晚，我正在工棚看图纸，工地的保管员带着一个五十来岁、满脸沧桑的女人走了进来，说她在寻找儿子。女人听说，他儿子就在这个工地打工，并说出了儿子的名字……我一听，连忙站了起来，因为他就是那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儿。简单问了几句，我便带着女人到了工地现场，让她在外面等着，我进去找人。

　　男孩当时正在推砖车，得知母亲来找，脸上露出了惊异的神情，随后急急忙忙跟我走了出来。在相离还有四五米远的时候，这对母子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去，紧紧抱在了一起，放声大哭起来。中年女人一边哭一边用拳头捶打着男孩的肩：“儿啊，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男孩哭着说：“你别生气了，妈，我在这里挺好的，管吃管住，一个月能挣七百多呢……”

　　后来，母子不哭了，女人向我们讲了事情的原委。原来，男孩家中独子，学习成绩一直不错，他们两口子一心想把他供成大学生，但两个月前，父亲得了脑血栓，虽然抢救过来，但右半身瘫痪，丧失了劳动能力。出院的当天晚上，男孩下决心要外出打工，以减轻家庭负担。女人没有同意，叮嘱他安心读书。

　　男孩去上学，但四天后，学校派学生来找，说男孩给老师留了个字条，表明自己不念书了。知道儿子已经自己退学，女人急哭了，她到处找，好多天也没找到儿子，猜想儿子一定是进城打工了，可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

　　就在几天前，一个老乡回去透露了男孩打工的地址，女人这才急匆匆赶来。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儿子继续上学，她说：“你爸虽然不能干活了，但还能在家看门儿，我自己怎么也能供你上学！”

　　工地的工友们都劝男孩回去念书，几番谈心，他最终同意跟母亲一起回去。

　　那天晚上，工地特意为男孩母子做了一顿好吃的，晚饭后，工头给男孩结了工钱，还多开了三百元工资，母子二人表达了感激，次日便回去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多年，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得到男孩的消息，但我一直记得他们母子抱头痛哭的情形，特别男孩母亲的眼泪，让我一次次想到“母爱”这个温暖的词，心底也会时常涌出敬意。

　　（作者供职于河北省巨鹿县地税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