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骨汤面

　　老赵骨汤面，是矿区的特色美食。

　　骨汤面是鸡蛋面，白中泛黄，根根细圆，筋道弹牙；汤是猪骨汤，猪大骨慢火熬制，白如牛奶。这样的骨汤，煮出这样的面，佐以香料，撒上芫荽、绿葱，或拌上半勺红油辣子，色彩诱人，香气氤氲，令人唇齿生津，不由地想坐下吃上一碗，再来一碗。

　　老赵骨汤面，不仅香，而且便宜。

　　煤矿门口的牛肉板面，六块钱一碗。家属区的兰州拉面，七块钱一碗。老赵骨汤面，五块钱一碗，量足、好吃，而且实惠。因为不租门面，不赁地摊，在家熬汤、煮面，临街房屋，支起窗户是门面、是开张，放下窗户是住户、是打烊。

　　老赵骨汤面在煤矿众多的摊位里又是一朵“奇葩”。

　　卖老王馒头的叫王德福，卖老谭豆腐的是谭春发，卖老张灌汤包的是张秋田。做手工吃食的往往以姓氏做招牌，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也有童叟无欺、诚信为本的意思。但老赵骨汤面的老板不姓赵而姓刘，名叫刘大牙，此人瘦高个，着衣板正，一尘不染，讲究卫生。刘大牙煮好面，浇上汤，端上临街的窗台，顾客排队自取，井然有序。窗前的矮桌上有红油辣子、胡椒、大蒜和陈醋。

　　吃老赵骨汤面讲究细嚼慢咽，哧溜哧溜大口喝汤，但还有人喜欢吃蒜，淋醋这口。刘大牙就摆上了大蒜和香醋。有人吃完面，喝净汤，余味未尽，不由地拿他调侃一番：“刘大牙不地道，这么好的汤面，为啥打别人的牌子，不扬自己的名。”刘大牙皱眉不悦道：“你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那人说：“真不知。”刘大牙说：“还真不能告诉你，这属于商业秘密。”“嗨，有啥商业秘密，瞎扯！”有人知根底，毫不留情地说：“不就是一个短处么？”

　　原来，经营老赵骨汤面的人叫赵新海。赵新海是山西人，在煤矿不下窑了，就经营起骨汤面来。刘大牙条件不好，日子紧巴得像生锈的枪栓，怎么拉都拉不开，便撵着赵新海学做面。赵新海熬汤煮面，刘大牙招揽顾客兼顾收钱。刘大牙没来，赵新海月月盈利，刘大牙一来，赵新海月月亏损，十块八块的，虽不多，但也是个亏。赵新海长了心，注意起刘大牙。原来，刘大牙一碗面收一块钱，往自己兜里装两毛。收摊了，刘大牙要走，赵新海喊住了他：“大牙，你就这么走了？”刘大牙说：“收摊了，我不走还干啥？”

　　第二天，刘大牙再来，赵新海不干了。“画猫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赵新海说：“我天天累死累活，出力不挣一分钱，还干个啥？”刘大牙羞愧难当，张了半天嘴，没说出一句话。刘大牙想说家里急着使钱，拿走了一部分，但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唉了一声，蹲在地上，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赵新海不卖骨汤面了，刘大牙只好打碎牙往肚里咽，独自硬着头皮卖面。不过不叫老赵骨汤面，叫老刘骨汤面。刘大牙眼高手低，价高质次，让人吃了一次，不想再吃第二次。矿小人少，没有回头客，一天到晚赔本赚吆喝。刘大牙正无精打采，有人喊：“来碗面！”吃面的是赵新海。赵新海吃了几口面，压桌上一张纸条走了，纸条上写着两行字：骨头不新鲜，熬汤火候短，面粉质量次，价格不实惠。

　　夜里，刘大牙来到赵新海家。赵新海说：“你连最好的朋友都留不住，还能拿什么留顾客呢？”刘大牙问：“那我该怎么做呢？”赵新海反问：“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该怎么找回我这个朋友呢？”刘大牙深思熟虑，恍然大悟：人如侯雁，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做生意讲究诚信，人无信而不立！

　　刘大牙一改精心算计、贪小失大的秉性，把心放开了，把劲儿使足了。买最好的猪大骨，用最好的精粉面，放最好的鸡蛋，熬最地道的骨汤，用最好的食材。不仅如此，他还把老刘骨汤面，换成了老赵骨汤面，寓意尽管是姓刘的经营，却是老赵的班底。这样一来，虽然成本高利润少，但卖得多了，利也就大了。就这样，刘大牙没有被利润昏了头脑，十几年如一日，硬坚持了下来。

　　天长日久，老赵骨汤面竟成了煤矿一景。这景不在于刘大牙的骨汤面，而在于诚信。很多人提起老赵骨汤面都说：“刘大牙是个仁义人。”其实，刘大牙辛苦十几年，就是在等这句话。

　　（作者供职于冀中能源峰峰集团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