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大伯回家探亲,执意要母亲在家给他打一锅搅团。母亲说:“多年不回来,咋能让你吃搅团嘛?”大伯却一本正经地回道:“小时候,搅团吃得人吐酸水,可多年不吃,它却成了我的乡愁。”
一家人推杯换盏时,大伯讲起了儿时吃搅团的事。大伯说,那时候家里穷,搅团是主食,一天吃两顿,早上吃热的,晚上放羊回家再吃一顿凉的。搅团虽然耐饥,但不长力气,当时似乎吃饱了,但如果去干活,扛一袋重东西上山坡,等到了地方,出一身汗,肚子又饥了,因此也有人叫它“哄上坡”。不管是“哄”还是“真”,大伯说,虽然当时搅团吃得大家吐酸水,但在那个年代,搅团却填饱过一家人的肚皮,所以对搅团还是有感情的,尤其想家的时候,很自然会想到陕北的搅团。
听了大伯一番话,关于搅团的一些事也在我脑海中萦绕开来。
记得小时候,每年荞麦丰收后,母亲总会做几次荞面搅团。她先把锅里的水烧开,然后往开水锅里一边慢慢撒面,一边用小擀杖不停搅拌。灶下小火慢慢烧,等锅里的面糊糊舀出来成形时,搅团才算做好。上初中时,我曾学着母亲的样子打了几次搅团,但每次都没有成功,因为这里面有很多学问。陕西有句歇后语叫做“瓜(笨)女子打搅团——稀了撒面,稠了加水”,说的就是打搅团的技术,如果稀了撒面,稠了加水,这样打到最后,就打成了一锅糨糊。
搅团出锅后,配以醋蒜汁,西红柿辣椒酱沾着吃,口味和口感都十分特别。但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陕北农村,乡村人家哪有那么多的蒜醋酱可食,往往是从腌好的酸菜瓮里盛一点酸菜汤沾着吃。后来,村里有一个外号叫“馋嘴”的懒汉发明了一种新吃法,就是用勺子在搅团中部压出一个窝来,倒入各种蘸汁,吃得时候,从边上夹一块搅团,再到中间的蘸汁里蘸着吃。懒汉平时不爱干活,却喜欢研究怎么吃,他这种吃搅团的“创新”,即省事又文雅,至今村里很多人还在沿用。
吃搅团时,如果太急,不但吃不好、吃不出味,还会烫嘴、烫心、烫肚子,有句谚语说“心急吃不了热搅团”,说的就是这个道理。陕北还有句俗语叫做“精死的女人憨着哩,熟死的搅团生着哩”,意思是搅团不能多吃,因为荞面性凉,吃多了不宜消化,需适可而止。
时光在流,生活在变。如今,搅团在陕北早已不是一种“饥饱粮”,而是酒店或者农家乐里的一张美食名片。走进陕北,就会发现很多饭店的搅团不仅登上了大雅之堂,而且花样繁多,有豆质、米质、面质的各种,就是那蘸汤,也是吃法多样,有酸汤、麻辣、三鲜,甚至还有巧克力味。而对困苦年代走过来的老一辈人来说,吃搅团是“亲情怀旧”,吃在嘴里,就是一股浓浓的乡情。
那天大伯走时,我特意从特产店里买了几袋真空塑封的“方便搅团”送给他。大伯拿在手上,感慨了半天,他说时代的变迁缩短了故乡和他乡的距离,以后想家了,这“方便搅团”就能解乡愁。
(作者供职于陕西延长石油七里村采油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