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南柳琴戏

　　早年，我们村的戏班子远近闻名，冬闲时节大队都要组织演上几场。到了年节里，柳琴戏演得更火爆，不仅在本村演，还常被邻村请去演，热热闹闹的，一直演到正月十五，甚至出了正月。

　　家乡鲁南地区的传统小戏就是柳琴戏，俗称“拉魂腔”，也称“拉后腔”“拉花腔”。唱腔一曲三折，抑扬顿挫，韵味十足；表演时，双扇上下翻舞，左右轻飏，恰似凤凰展翅，小蹉步前后交叉，反转自如，如行云流水，翩然而来。这柳琴戏很对庄户人家的心路，人人爱听爱看，故当地民谚云：“拉魂腔一来，跑掉了绣花鞋”“拉魂腔进了庄，茶不思饭不想。”我家亲戚有好几个都在柳琴戏班子里，姑姑扮二头（青衣）、婶婶演小头（闺门旦），叔叔插科打诨演勾脚（丑角）或毛腿子（花脸），还有姑父跑龙套。男女老少闲时大都会哼上几段，唱得激情难抑，豪情满怀，任何烦恼、苦累都唱没了。有了柳琴曲、柳琴调儿的滋润，庄户人家再清苦的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

　　柳琴戏的传统曲目有《秦香莲》《打金枝》《小姑贤》《喝面叶》《卷席筒》等，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喝面叶》。这个剧故事情节简单，表现乡间聪明伶俐、勤劳朴实的村妇教训好吃懒做、耍奸卖滑的丈夫。村妇名叫梅翠娥，小孩子总是听成“麦穗蛾”，因扮相俊美、唱腔清亮，就像夏初时节麦地里翩翩飞舞的花蝴蝶。那个懒丈夫名叫陈世铎，演得诙谐幽默，常逗得人们哈哈大笑，直到现在，我依然能哼唱出那个唱段：“大路上来了我陈世铎，赶会赶了三天多。想起东庄唱的那个戏，有几个听的还真不错，头一天唱的是三国戏，赵子龙大战长坂坡；第二天唱的是七月七，牛郎织女会天河……”

　　过年唱大戏，戏台搭在南场。偌大一块场地，周边是一溜草垛儿，还有一层残雪。日头斜了西，高高的戏台就搭了起来，乡下娃儿开始性急，扒拉几口热饭，吃几个饺子，赶紧拎了小板凳去占场子。

　　天一落黑，戏台上三两盏汽灯明光耀眼亮起来，紧接着，开戏前的锣鼓家什咚咚锵咚咚锵敲起来，敲得人心里激情澎湃，催得老奶奶们惦着小脚儿，拄着拐棍儿，颤颤巍巍笑眯眯挪来了。锣鼓声越来越紧，响过三遍，大戏就开演了。

　　戏里演的什么，大都记不清楚了，只记得看年戏那美好的心情，那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氛围。庄户人家很容易被戏里的故事情节所感染，为戏里人物悲哭欢喜，或抹下迷蒙的泪珠儿，或洒下串串欢笑声。小孩子看戏不安分，常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捉迷藏，有时还溜出来点炮放花，甩个“二踢脚”，引起人群一阵慌乱。有时，孩子们也会窜到远处黑黢黢的麦草垛上，惊跑了月光下谈情说爱的姑娘小伙。

　　如今，村里的戏班子早已散了，唱戏的那些人也都老了，即使搭起戏台唱年戏，也没有多少人看了。每年春节，县里都要送戏下乡，锣鼓敲得震天响，乐器奏得清亮亮，呼唤来的也就稀稀拉拉几十个人，而且大都是上了岁数的老人。

　　前几日，我回乡看望老母亲，经过村小学，里面传来一阵咿咿呀呀的柳琴曲儿，我停下脚步，进去一看，原来是乡里开展“非遗”文化柳琴戏进校园活动，几位老戏骨正在教孩子们学唱柳琴戏《拾棉花》：“叫一声姐姐你快走吧，哎哟！我的妹妹呀！快到大树底下把呱儿拉。来到树下忙站定，俺慌忙放下一篮花……”

　　（作者供职于山东省郯城县人大常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