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风平蜡梅香

　　一株蜡梅，娉娉婷婷，伫立巷角，旁逸斜出的虬枝，简约清美，枯瘦凛然。那花朵儿金黄似蜡，花瓣光滑透亮、细腻如丝，集结起来，却有澎湃的气势。

　　蜡梅属蜡梅科落叶灌木，枝丛生，小枝多直立生长，其花蜡黄、芳香、花瓣有光泽，且花形似梅，在农历腊月开放，故名蜡梅。而梅花则为蔷薇科乔木，有主干，常具枝刺，因此二者不属同科。

　　蜡梅之名，据传与苏东坡有关。他在《次履常蜡梅韵》中说：“天工点酥作梅花，此有蜡梅禅老家。”或正因此，元朝诗人方回在《瀛奎律髓》中言之凿凿，称蜡梅之名乃北宋开封人所起，因苏东坡、黄庭坚等元祐年间最早使用而流传。在《本草纲目》中，李时珍说得清楚：“此物非梅类，因与梅同时，而香又相近，色似蜜蜡，故得此名。”

　　看肤表，蜡梅枝干灰白色，梅花枝干黝黑，二者确有不同。

　　观花色，梅花艳丽多姿，罕见黄色。“曾与诗翁定花品，一丘一壑过姚黄”“闻君寺后野梅发，香蜜染成宫样黄”“天然金蕊弄群英，谁信鹅黄染得成”“蜜蜂底物是生涯，花作糇粮蜡作家。岁晚略无花可采，却将香蜡吐成花”……蜡梅却以蜡黄色为主，或纯黄、淡黄、金黄、墨黄色、紫黄、黄白，或银白、雪白、淡白，不一而足。

　　闻花香，多数梅花无香味，而蜡梅多数香气袭人。“少熔蜡泪装应似，多热龙涎臭不如”“一花香千里，更值满枝开”“谁遗一格香最胜，故应有容问何如”……对于蜡梅之香，古今文人从不吝惜笔墨。“玉质紫金衣，香雪随风荡”，数九隆冬，蜡梅羞涩的骨朵、欲放的苞蕾、灿烂的花冠、沁心的香味，让人心中不啻沐浴春风，荡起涟漪。“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世人都说林逋这句诗，将梅花姿容、神韵描绘得淋漓尽致，却不知是对所有蜡梅而言。

　　蜡梅有素心蜡梅、磬口蜡梅、金钟蜡梅、小花蜡梅、狗牙蜡梅。素心蜡梅名贵，椭圆形的花瓣较大，背面纯黄，外轮花色淡黄，芯洁白，有浓红紫色条纹与边缘，香味浓郁，又称“荷花蜡梅”；磬口蜡梅，形似古代乐器磬，花瓣较圆，色深黄，芯紫红，光艳悦目，含香樟之气，又称“檀香梅”，其木质坚实，据说剥下树皮浸水磨墨，光彩焕发，可作书画之用；金钟蜡梅，花大黄色，形似金钟，香气较浓；小花蜡梅，花形较小，不到一厘米，外轮花瓣黄白色，内轮花瓣紫条纹，香气浓；狗牙蜡梅，花瓣尖而窄长，外轮花瓣淡黄色，内轮花瓣深紫，香气淡，因其花多次开放，“九”在数字中最大，代表多，故曰“九出”，又称“九英梅”。

　　蜡梅别名也极多，如腊木、黄梅花、香梅、雪里花、早梅、雪梅等，而最令人欢喜的，是“素儿”这个芳名。一句“芳菲意浅姿容淡，忆得素儿如此梅”，便成就了此盛名。

　　正如“素儿”这个别名，蜡梅生长缓慢，枝弱冠小，朴素无华，殊不知，她在暗暗积攒生机和力量。蜡梅花期较长，头年四月时，叶腋间花粒始萌，深秋历霜，花粒饱和，渐渐育成花蕾，却隐忍不发。入冬寒潮初起，细枝之上，米粒大的鹅黄色花骨朵，宛若坚强的嫩喙，果敢地啄破生命的屏障，枝头丛丛簇簇的奇艳花朵，将一年的心事，渲染成一片夺目之美，直至来年入春。

　　“当年腊月半，已觉梅花阑。不信今春晚，俱来雪里看。”滴水成冰、草木衰败的寒冬，蜡梅“枝横碧玉天然瘦、蕊破黄金分外香”，自然值得“探梅”、“赏梅”。雪中赏梅，好事一桩；瓶插梅花，暗香浮动，满室飘幽；邀友相聚，踏雪寻梅，幽雅情趣，自然而生。

　　“疏技横玉瘦，小萼点珠光。一朵忽先发，百花皆后春”“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寒冬之中，蜡梅突破冰封，应和飞舞的瑞雪，将浓郁馨香绽放成久违的温暧，将冷峻开放成娇艳的清香。“寒冰雕冬，梅香四溢，繁花深处，袅袅曲终。”在这样的花儿面前，心中留下的，只有衣襟带花、岁月风平。

　　《本草纲目》曾载：“蜡梅花味甘、微苦，采花炸熟，水浸淘净，油盐调食。”不知当年苏东坡用蜡梅之名时，是否知晓这般功用。或许颠沛流离时，这小小的美食，能给他一些慰藉，不独旷达吧。

　　（作者供职于开封日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