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土地

　　父亲离开他心爱的土地已二十几年了。不，准确地说，父亲融入他心爱的土地已二十几年了。这些年来，父亲的音容笑貌常常浮现眼前，思念似乎像一把刻刀，一天天越刻越深……

　　我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是家里最小的孩子。那时爷爷奶奶还健在，一大家人吃喝穿戴、迎来送往、学费笔墨、看病零用，以及很多想不到的开支，像山一样压在父亲肩上。生活的压力让他深深陷进土地里，但土地的松软毕竟是有限度的，踩实后的泥土无比坚硬厚实，而父亲就是一块被生活踩实了的土地！

　　家里人多，分的地也多，家务活已让母亲分身乏术，所以基本是父亲一个人没日没夜在地里劳作，一直到姐姐和哥哥陆续长大，情况才改观一些。那些年，除了吃饭睡觉，很少在家里见到父亲，他不仅把自己“种”在地里，而且像对待儿女们一样用心血浇灌每一寸土地。

　　父亲不识字，不会讲大道理，却用事实告诉我们：有付出就会有收获！接连两年大旱时，坡上旱地颗粒无收，第三年母亲让他放弃，但他依然坚持种，终于迎来风调雨顺的大丰收。他知道，旱地也是地，虽然不能用水浇，但只要种上庄稼，老天爷就一定不会年年让它旱死。

　　后来，父亲看到村里很多年轻人外出打工，以致土地荒废。他痛心疾首，不顾家里人反对，租种别人家的地。再后来，村里成立农业公司集体耕种，看到有些人干活偷懒，他常会怒斥，别人暗笑他的迂腐，让母亲劝他。母亲却说：“没用的，以前吃大锅饭时，他就是那样干活儿的。”

　　那几年，兴起征地，父亲总是丢三落四，常常魂不守舍。他感觉到了失去土地的危机，因为土地是他一生的灵魂啊！

　　终于有一天，村里的土地被征用，父亲从此无地可种，也因此苍老得更加厉害了。半年后的一天，他突然摔倒，不久竟溘然长逝。我想，那是他的身体离开了土地，便再也难坚韧地伫立了。

　　最终，父亲安息在坡地的一个角落，位置极偏僻，那块土地永远不会被征用……

　　（作者供职于河南省偃师市委党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