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卷卷春

　　春韭、平菇、粉丝、地衣，还有切碎的春笋，拌上金黄的蛋汁，舀一勺，摊在擀得平平整整的面皮上，两端对折，再一卷，好像把五颜六色的春天卷进了薄薄的面皮里。就手放进油锅，不多时，香气四溢。母亲看我的馋样，轻轻一笑，捞起一个，沥干油，放在白瓷碗中。我使劲儿吹几下，顾不得烫嘴，急急咬了一口，霎时，香气溢满舌尖，仿佛把春天嚼在了嘴里。

　　春卷制作繁琐，但母亲每年都会做。用时令野菜——荠菜、槐花、马齿苋、清明菜，以及春笋做春卷，称为“咬春”。我们大快朵颐时，母亲总会念叨：“咬了春，一年到头，顺顺溜溜。”

　　我家还住筒子楼时，母亲就有做春卷的习惯，渐渐地，整座筒子楼里的女人都学会了。春光明媚的午后，几个女人约好，挎着竹篮上后山挖野菜，傍晚满载而归。次日上午，和面、拌馅、擀面皮、炸油锅。筒子楼里，家家的灶台都砌在走廊，一炸锅，整条走廊飘满油香。女人们各出“奇招”，你用春韭鸡蛋馅，我用荠菜虾皮馅；你用玉米面掺白面做面皮，我用鸡蛋液掺白面做面皮……春卷炸好后，互相品尝一番，那份热络，搬出筒子楼后再也没经历过。

　　筒子楼里的李叔和宋姨跟我家关系最好。他们两口子都有一手好厨艺，尤其李叔的手艺更胜一筹。李叔那时在质检科，比一般工人收入高，又会吃，他家灶台上总是飘着各种各样的香味儿，引得小孩子不顾家里大人的呵斥，不由自主地在他家门口徘徊。好在李叔和宋姨都是豪爽大方的人，见我们馋相，便从锅里捞出好吃的，这个分一点，那个分一点，好不热闹。

　　我最爱看李叔炸春卷。他做春卷，光拌馅就要用好多种食材和调料，面皮要用蛋汁和清肉汤掺面粉和成，再用新鲜大豆油炸制，春卷格外鲜美。有一回，我趁李叔不注意，偷拿了根春卷装进口袋，弄脏了衣服，被母亲发现后，问明缘由并教训了一顿，带着我上门道歉。李叔和宋姨问我原因？我老老实实回答：“打算晚上躲在被窝里吃。”他俩大笑。过了几天，宋姨端着满满一饭盒春卷送到我家：“叫丫头吃个痛快！今年顺顺溜溜！”

　　一晃多年过去，李叔、宋姨因工作调去了外地，音讯渐疏，筒子楼里的人陆续搬走，曾经热闹欢腾做春卷、咬春的场面渐渐远去，母亲也因年龄、病痛的缘故不再做费工费时的春卷。每年立春时，从超市买些半成品春卷回家简单加工，可那味道，怎能和筒子楼里的春卷相比？

　　今年春节，我陪父母在梅园散步赏春，竟意外邂逅阔别多年的李叔和宋姨。原来他们不久前退休了又回到煤城。老友见面分外亲热，李叔豪爽地一挥手：“后天，到我家里一起‘咬春’！”

　　李叔的手艺不减当年，尤其那春卷，只一口，便勾起许多回忆，满满一大盘片刻功夫就见了底。李叔将袖子一卷：“就知道你们爱这口，特地多准备了馅料。等着，我这就下厨房炸去！”跟他走进厨房，案台上，碧绿的荠菜、嫩红的香椿、洁白的蘑菇、水灵灵的茼蒿，好像把春天搬进了厨房。李叔却遗憾地说：“没买到春笋，只好用干笋代替，味道差了一大截。”我说：“已经很好了！”他展眉一笑，麻利地舀起一勺馅料放在面皮上，两端对折，再一卷，说：“春来天地一卷之。”我也笑了：“一年到头，顺顺溜溜！”

　　春卷卷春，卷住了亲情、友情，更卷住了美好的回忆和对未来的期盼。

　　（作者供职于安徽淮南平圩电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