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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能源报 2019年01月07日 星期一

红泥小火炉

崔向珍 《 中国能源报 》( 2019年01月07日   第 24 版)

  “绿蚁醅新酒,红泥小火炉。”白居易一盏刚刚酿好的新酒和一个红泥小火炉,温暖了一千多年的阅读时光,而“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意境也醉倒了数不清的冬日晚景。每次想起这首古诗,联想到的不是那一盏泛着绿意的新酒,而是记忆中那只温暖四溢的红泥小火炉。

  那时,我们村很小,因师资紧缺,便和邻村一起联合办学。到小学四年级时,我们就去了邻村的小学读书。乡村校舍是草房子,春夏秋三季都比较好过,即便暑热蒸人的三伏天,也不会觉得有多热。可到了冬天,万木萧条中,下上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加之凛冽的北风呼啸着袭击木格窗上的塑料布,教室里就冷如冰窖。一双双小手握不住笔,只好用整只右手攥住笔,字写得歪歪扭扭。寒冷中,我们眼巴巴望着走道上已经安装好多日的火炉,冷得缩成一团的心,极度渴盼那里有一捧炙热的火苗燃烧起来。

  老师们也冷,可是贫穷的乡村小学校用不起煤炭,只能让学生从家里带些玉米芯、柴草之类的植物燃料,才能升起火炉。那时家家户户都缺烧柴,老师也不舍得那些来之不易的玉米芯,等到实在冷得捱不过去了,才找出备好的红泥,掺进去一些烂棕绳搅拌均匀,仔仔细细地把炉膛内壁抹好。

  老师扎着两只泥手,憨笑着往炉膛里填进一把软草,再填进一些白生生的玉米芯。当那把软草闪出一丛红彤彤的火苗,我们像是看见了一轮滚烫的大太阳一样,一起欢呼着跳了起来。

  那点可怜的玉米芯不抗烧,为了不让教室里的红泥小火炉熄灭,不让自己写出歪歪扭扭的字,赶上无雨无雪无风阳光正好的日子,同学们吃完中午饭就提着空空的草筐去上学。有肚子里那点热饭顶着,一路流连在褐色的豆茬地里也不觉得寒冷。大家专拣那些长得茁壮的尖刺刺的老豆茬,双手使劲攥住了拔出来放进草筐。好不容易装满了草筐,又赶紧揪一把枯黄的软草擦擦快要失去知觉的双手,迫不及待地揣进袖筒里。

  一筐筐褐色的老豆茬倒进教室的墙角,一炉炉火苗噼噼啪啪弹响滚烫的炉壁,日复一日地温暖着教室。老师又从家里拿了一个黢黑的水壶,放在火炉上烧水。水开了,袅袅的热气蒸腾着教室,老师再依次将倒满同学们的搪瓷茶缸,大家抱着热乎乎的茶缸,一边喝一边暖手。

  老师二十岁出头,是个孩子王,他家和学校就隔着一家住户,经常从家里拿几块地瓜或者胡萝卜放在炉子上烤,清甜糯香的味道经常溢满了扎着一道篱笆墙的教室。有温暖的红泥小火炉陪伴,有香喷喷的烤地瓜、胡萝卜和热乎乎的开水,我们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学生。大家大声地朗读课文,努力写自己认为最好看的字,不放弃每一个阳光晴好的日子,把田野里那些冻得硬邦邦的老豆茬拔出来,让它们变成红彤彤的火苗,日日温暖着那座书声琅琅的草房子。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上次冬天回到小学校时,它已经变成了宽敞明亮的大瓦房,教室里的土暖气烧得孩子们穿不住棉衣,一个个脸蛋红扑扑的。站在宽阔平整的大操场上,在孩子们的读书声里,我又开始思念那座扎了一道篱笆墙的教室,思念那个老师亲手点燃的红泥小火炉了。

  (作者供职于山东省东营市方正化工有限责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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