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有葵（一线故事汇）

　　“站住！站住！”我没打算跑，站在低着头的葵花中，一束电棒强光打过来，很快又灭了。“等熟透了再吃!”见我没有反应，那人又来了一句：“快回去吧！”

　　向日葵茂密生长在陕北一个叫清水的小地方，府准公路沿着川道一直通向内蒙古的准格尔旗，下面蜿蜒着黄河的支流清水河。清水有红、黑两件宝：红的是海红果、黑的是煤。这里的煤燃烧值高又极易开采，煤层距地表仅有5米，政府规划在清水建一座电厂。

　　我刚从学校毕业就分配到电厂项目部做技术员，在饭菜无味、零食匮乏的情形下，经不住葵花籽的诱惑，便钻进了葵花地里。拿手电照我的人是房东，我拧下的两朵青春期向日葵也是房东家的。

　　房东姓米，当家米老汉的吝啬在项目部是公认的。最初项目部相中了他家的房做办公及宿舍用，米老汉咬住房价硬不往下降。要知道在清水用瓷片贴外墙的房子不多，他有自己道理：新宅子是给儿子结婚盖的，没有住过人不想租，要租一分也不少。虽然单位最终获得了免费用水、垃圾清理等优惠政策，但房租硬没谈下来。事后，职工们去县城买东西，发现当地人很少在买卖上还价，有人感叹：这里人咋都是一根筋呢？

　　米老汉把新房租出去了，自己仍住老屋开小卖部。房客经常找米老汉解决生活中遇到麻烦：外地人用不惯陕北的土灶，他带着小儿子重新垒灶台，边干边说：“这里请一个小工一天就要七八十，今天要给我们父子开多少工钱？”

　　秋天玉米、向日葵、海红果熟了，米老汉用手提篮装好，让房客尝鲜，特意给我一个大的向日葵盘，却从未提及那天夜里用手电照我的事。有一天晚上，我看完电视准备收桌椅板凳，工友告诉我没人会偷。我去收电视机，也被告知没有必要，因为当地人的心和星星一样透亮，这里路不拾遗。我突然想到那天米老汉用手电照我的一刹那，他仅仅想告诉我，葵花还没有熟透。

　　冬天，清水的气温零下十几度，米老汉专门给屋里安装了土暖气，让房客在一个舒适的环境中度冬。过春节时，细心的米老汉将项目部留守工地的值班人员请到家里包饺子，还给院门贴上喜庆的春联。

　　离开清水时，我将自己一套半新劳动布工作服和几双劳保手套留给了米老汉，看见他修地下室、盖厕所，是自己一锨一锨干出来的，工作服他能用上。

　　我没有吃米老汉送的葵花籽，来年清明，将它种在自家花园里。自己经常外出疏于管理，一株杆上开出十几朵黄灿灿的花，惹得人常常驻足观赏，却没有勾起人吃它的欲望。大家都知道，葵花这种开法，一个花盘上顶多能剥十几颗清瘦的瓜子仁来。

　　邻居对我的向日葵不屑：“有喝功夫茶的，没有吃功夫瓜子的。明年你换个品种吧，中看不中吃。”我答：“你说得对，它不是用来吃的，这和看瓜、观赏葫芦一样，是用来看的。”

　　但清水人不这样想，他们认为向日葵为食用而生。淳厚质朴的民风在“外人”看来是世外桃源，但这就是清水人的生活方式、为人之道，犹如沟沟墚墚间，种植的一片片葵，十分寻常。

　　（作者供职于中国能建西北电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