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链接
日 报周 报杂 志 人民网
中国能源报 2018年08月20日 星期一

志在“打破国外技术垄断、改变全球润滑油市场格局”的好项目,建设伊始即存资金短缺隐患,同时被爆出拖欠逾亿元工程款长达3年等问题

潞安“明星”煤制油项目身陷债务泥潭

■本报记者 朱妍 姚金楠 《 中国能源报 》( 2018年08月20日   第 04 版)

  填补国内空白、打破国外垄断、改变全球润滑油市场格局——作为潞安集团旗下一家专注于新型煤化工技术的四级公司,山西潞安纳克碳一化工有限公司(下称“潞安纳克”)成立之初便被集团贴上一个个耀眼的标签。

  然而,这家被潞安集团寄予厚望,同时备受业界关注的创新企业,近日却被爆出重重“异象”:公司投建的煤制油项目拖欠逾亿元工程款长达3年,且一度被质疑存在环评未批先建、关联交易比例高等一系列问题……

  集团“特事特办”的重点项目

  2013年9月,潞安集团全资子公司山西潞安煤基合成油有限公司(下称“潞安煤基油”)与民营企业上海纳克润滑技术有限公司(下称“上海纳克”)各出资2500万元,注册成立了潞安纳克。

  时至今日,潞安纳克在煤制油行业已是一家无人不晓的企业。行业的高关注度源于其成立之初在山西长治投建的一个煤化工项目。该项目设计年产4万吨合成基础油和2万吨环保溶剂油。据潞安纳克董事长张一波介绍,4万吨的合成基础油中包含2万吨PAO(聚α-烯烃)及2万吨其他产品,目前实际建成规模仅为年产1万吨PAO和2万吨环保溶剂油。张一波口中的PAO正是生产“合成润滑油”的核心原料,而“合成润滑油”替代“矿物润滑油”已成为中国乃至全球高端润滑油行业大势。

  有预测称,我国将在2020年超越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的润滑油消费国。但因PAO生产工艺和产品长期由美孚、英力士等国外企业垄断,且产能有限,我国“合成润滑油”发展“卡脖子”问题凸出——截至2016年,我国“合成润滑油”的市场占比不足1%,远低于日本20%、欧美10%—15%的比例。

  潞安纳克煤制油项目有望扭转这一被动局面。据记者了解,目前全球市场上的PAO年供应量大约为60万吨,而我国每年的需求量在3万—4万吨之间。换言之,若潞安纳克煤制油项目按照设计规模满负荷运转,可满足国内约一半的PAO需求。值得注意的是,这个项目的高质量运转,对于我国PAO生产工艺乃至“合成润滑油”行业发展的价值不止于此。

  潞安纳克煤制油项目分两期建设,工程总造价在3.8亿—3.9亿元之间,首套装置2014年开始试运行,并于2015年6月投产,项目于2015年11月全部投产。

  潞安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李晋平在项目投产1年后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曾表示:“目前市场上只有5家外企掌握PAO的生产技术,他们还不转让。潞安集团是全球第一家以煤炭为原料生产PAO的企业,以此调和而成的润滑油品质可以达到同类进口产品水平,利润很可观。”

  在此之前,PAO的主流制取原料是原油提炼物,而潞安纳克是全球第一家基于煤炭提炼物生产PAO的公司,潞安集团由此坚信这将“改变全球润滑油市场格局”。据潞安集团内部知情人士透露,2017年,该项目PAO产量近7000吨,与2万吨的设计年产能仍有较大差距。

  在潞安纳克总经理、上海纳克副董事长吴跃迪看来,无论从产业思路、技术突破层面,还是从合作模式层面考量,潞安纳克的成立都是一种创新,并被潞安集团列为产业转型的一个重要方向。“别看只是潞安集团下属的四级公司,但该项目受重视程度很高,甚至集团高层领导直接过问,可以说是‘特事特办’。”

  环评未批先建、关联交易比例高

  遭质疑,并被爆长期拖欠工程款

  但这个炙手可热的“明星”项目在部分业内人士看来,却是个“问题少年”:

  据《中国证券报》报道,2014年已投入试运行的项目,直至2015年6月才获长治市环保局《关于山西潞安纳克碳一有限公司项目的环境影响报告书的批复》,且试运行启动后仍未完成试生产手续办理;

  同时,潞安纳克使用的土地属于股东潞安煤基油、核心专利技术属于股东上海纳克,而80%以上原材料采购也由潞安煤基油供应,而潞安煤基油、潞安集团是公司主要销售对象之一。有人质疑,这一系列关联关系会影响公司独立性。

  最新问题则来自与工程方的债务纠纷。“本是双方白纸黑字的约定,但从预付款起就未按期支付,步步欠、步步拖,期间与潞安方面多次沟通无果。”中国化学工程第十四建设有限公司(下称“中化十四建”)负责人告诉记者。据了解,中化十四建承担了潞安纳克项目一期和二期建设施工,共涉及工程款超3.39亿元,是潞安纳克目前欠款金额最高的债权方。

  中化十四建负责人向记者介绍了合同的相关内容:“工程款应分期支付,主要由20%的预付款、进度款、尾款、保证金四部分组成。进度款根据每月的实际进展支付,机械竣工后付清总金额的80%;竣工结算后由第三方进行验收,双方确保无误后按工程总额的95%结算;剩余5%作为质保金,1年后另行支付。”

  “早在2015年7月31日,我们就已如期完工并交付,如今整整3年过去了,却仍有1.5亿元工程款项未付。建设期间,迫于无奈我们只能自行垫资施工,即便按月息1%计算,每年仅利息就接近2000万元,长此以往如何承受?”上述负责人在7月中旬接受记者采访时称。

  迫于工程款拖欠导致的资金压力,中化十四建曾分别于2017年8月、2018年2月向山西省人民政府、潞安集团发去《关于恳请建设方支付工程款解决施工企业生存危机的报告》,希望上级单位出面协调。上述负责人告诉记者,《报告》中写了这样的内容:“我司垫付的资金已远远超出一般企业所能承受的限度。巨大的欠款压力,不仅让我司濒临绝境,也直接让数百个民工家庭的生存无以为继。希望给施工企业一条活路。”

  据记者了解,报告发出后,经多方协商,潞安纳克口头承诺以每月500万元的形式,分期支付剩余款项,2年内全部还清。“今年4-6月我们均如期收到了500万元,但7月只收到了350万元,对方说剩下的150万元让我们再等等。”8月13日,上述负责人告诉记者。

  双方各执一词

  中化十四建的遭遇并非个案。

  据记者了解,关于潞安纳克项目,诉诸法律或公开可查询的债务纠纷还涉及上海欧通电气、安徽电缆等企业。一位不愿具名的知情人士称:“据我所知,有些小供应商觉得维权成本过高,并未走法律途径。”另据张一波介绍:“潞安集团还曾以‘内部借款’的形式,支援潞安纳克1.385亿元。”以此估算,潞安纳克目前至少欠款3亿元。

  “目前项目整体经营状况是很好的。不然我们怎么能每个月还四五百万。”潞安纳克销售部部长张某坦言,“除了公司日常开销,80%的钱都在偿还工程尾款,相当于每月盈利都用来还债了。”

  据此推算,目前潞安纳克月利润约625万元,年利润则高达7500万元左右。据《证券日报》报道,上海纳克此前向潞安纳克承诺2018年利润达到5800万元。换言之,项目实际运行情况远好于预期,利润额或比预期高出30%以上。

  但谈及拖欠中化十四建的这笔最大款项,7月下旬记者到访潞安纳克时,张某的说法却与中化十四建负责人大相径庭。“其实,2015年完工的只是主体工程,至今仍陆续有一些小项目在建,二期也在调试中。对化工企业而言,调试周期动辄2—3年,因此工程并不能算完全竣工。况且,竣工要有第三方出具的验收报告,至少我没有见到。”

  对此,张一波也表示认可。但潞安煤基油官网5月14日发布消息称,项目的主体工程及配套环保工程已于今年4月1日全部完成。

  张一波表示,作为全国首套同类型装置,无论潞安纳克自身还是中化十四建都无操作先例,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期间必然充满变数。“因此,双方也没有明确约定建设工期、付款方式等,只能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协商。”而对于所谓“主体工程”完工3年、未结尾款超总工程款1/3的现状,张一波一再强调“这是正常的”。

  “目前所有的工程都已竣工,不然他们怎么会正式投产?另外,包括建设周期、付款方式、竣工验收证书等细节,所有内容均写在双方盖章的合同中,怎就成了边协商边做?”为证明自己的说法,上述中化十四建负责人向记者展示了《建设工程采购、施工总承包协议(编号:SH2014042501)》《单位工程竣工验收证书》《工程结算审价报告》等多份书面材料,并向记者强调展示了这样的合同内容:“二期工程计划历时258天,建设周期为2014年1月16日—9月30日”;“承包人提交竣工结算文件的期限:工程竣工验收合格后60天内”;“发包人审批竣工结算文件的期限:收到承包人递交的竣工结算文件后90天内完成审核”。该负责人还进一步声明:每份竣工验收报告上,建设单位(潞安纳克)、施工单位(中化十四建)及设计单位、监理单位都已分别盖章,落款处都有相关负责人签名。

  对此,记者再次联系潞安纳克方面,对方以“内容敏感”为由多次拒绝了记者的采访。

  一位接近潞安集团的人士告诉记者,消极应对债务问题是潞安集团的惯常做法。“集团内部流传着两个说法,一是潞安即使欠款,也从来没有支付利息的习惯;二是集团主要负责人明确表示,维护稳定运行是第一位的,谁因要债而闹事,谁就进入潞安‘黑名单’。”

  项目伊始即存资金“隐患”

  北京某知名律师事务所的资深律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指出,在债权债务双方各执一词的情况下,即便诉诸法律,后期仍可能出现“执行难”的问题,导致债权人拿不到钱。“现阶段的有效做法是要求潞安纳克两个股东站出来提供担保,即便日后真的还不上钱,起码也有‘兜底’。”该律师称。

  据潞安集团一个核心部门的人员向记者透露,虽同属潞安集团,但“指望潞安煤基油出钱的可能性不大”,原因在于“煤基油公司自己都欠了上百家企业的钱,目前已无信用可言”。

  作为另一股东,上海纳克提供担保的可能性有多大呢?吴跃迪直言,从法律角度说,两家公司各占一半股份、债务共同分担,但管理、财务、法务等日常运营均由潞安煤基油承担。“除少量决策、审批外,上海纳克目前基本不参与事务管理。也就是说,除了2500万资本金以外,我们主要是以技术授权的形式参与项目,相当于我们就是一个做研究的民营企业,逼死也拿不出钱来。此前对方就希望我们增资,但我们实在没钱,所以就没有增资。”

  吴跃迪进一步坦言:“原始注册资本只有5000万元,后期仅工程建设就用了约4个亿,如没有其他支持,项目根本建不成。”

  所谓“其他支持”,指的是来自潞安集团的“内部借款”。除了潞安集团以内部借款的形式给予潞安纳克的1.385亿元资金支持,据吴跃迪透露,后期所有项目设备的调试、维修及其他开支,都是潞安集团以借债的形式在提供。“目前,环保溶剂油已经达产,如果没有大的变数,今年底PAO也有望达到1万吨/年的生产能力,但面对巨额负债,即便按期投产短期内也很难偿清债务。”

  值得注意的是,据吴跃迪透露,在身陷债务泥潭的情况下,原神华集团已与上海纳克展开密切接触,希望发展这项“颇具潜力”的技术,“这一举动让潞安方面感到紧张。”

去产能推升煤炭电力利润率(能说·会·坛)
天然气市场提前出现“量紧价涨”
潞安“明星”煤制油项目身陷债务泥潭
恢复供电只需50毫秒(寻找城市能源变革样板——创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