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是一种寻常可见的水生植物,簇聚而生,择水而居。待到入夏,一丛丛嫩绿的菖蒲已长得极为茂盛,修长挺秀的青叶,挟裹着盎然绿意,密匝匝立于水面,一阵风起,剑一般的叶子随风而动,泛起凛然的光芒。待到秋风萧瑟带走夏天的喧闹,也褪去了菖蒲的盛装。经历了生命的孕育、开花,此时菖蒲的茎干上端就会长出粗壮的蒲棒,秋意越浓,蒲棒越发膨大,颜色也从淡黄到棕黄、直至绛黄。
菖蒲是水中的居士,清凉不失热闹,簇拥却不纠缠,一束束一丛丛,簇拥成团,葳蕤生长,既有邻里和睦相处的融洽,也有老友久未谋面的亲热。单株的菖蒲看上去纤弱孤独,禁不住风吹雨打,一旦抱成团聚成堆,便有了无限的坚韧。在苍茫的水面之上,菖蒲的绿很特别,铺天盖地的绿波,翻滚着,呈现出一种生命的蓬勃和天地的大美,染绿了盈盈碧水,撩起了缕缕情思。哪怕是一片再凋敝的水域,只要有那么几丛灵性十足的菖蒲摇曳着,就如同死水有了一双明眸,立马活泛许多,甚至连落在菖蒲上的水鸟都充满灵气,顿感水为菖蒲而生,菖蒲与水相依。
菖蒲又称香蒲、蒲苇、蒲柳、水烛、水剑,尤其水烛这个别名,虽不雅致,但乡土气息浓郁,充满灵动诗意。一株株弱不禁风的菖蒲,像极了茫茫水域中的盏盏灯火,照亮了一个个琐碎庸常的农家日子。秋风一来,菖蒲难逃随风凋零的命运,原本挺拔秀劲的傲人身姿,仅留嶙峋瘦骨,随风摇摆,扬起绺绺团絮,携带万千种子飘向四方,开始新的漂泊。农人荷锄而归,路过池塘,总要朝衰败的菖蒲身上瞅上几眼,期冀着来年它们重新从水底深处勃发。
农人过日子讲究实用,对花草的喜爱亦是如此。菖蒲一身都是宝,参与了农人们的寻常生活,关联着衣食住行,浸润着人间烟火,颇受农家喜爱。在民间,菖蒲的蒲棒是一味止血的良药,家家户户离不了。夏日割麦、割草,锋利的镰刀割伤了手指,只需将揉碎的蒲棒按在伤口处,血立马止住。乡间的诸多物件大都取材于草木,柔韧温润的菖蒲叶子散发出清香,自然成为农家编织器物的青睐之材。菖蒲的叶子晒干后,经匠人巧手编织,或成为结实耐用的蒲席,走上庄户人家的简陋床榻,供人栖身安居养息;或成为承载身体的蒲团,在一个个昏黄的夜晚,伴随老妪纺线、书生夜读;或成为轻盈飘逸的蓑衣,披在庄稼人身上,遮挡岁月的凄风冷雨;又或成为温润精巧的草鞋,踏着庄稼拔节的韵律,在阡陌田埂中行走穿梭。
15岁那年,我离开故乡出外求学,远离了亲人,也远离了菖蒲。生活在钢筋水泥的都市丛林中,总是心生遐想:守候在故乡水域里的青青菖蒲,又该是一片郁郁葱葱了吧?夏日的微风拂过,菖蒲那特有的的馨香,氤氲着浓浓亲情,掺杂着人生况味,越过村庄与房舍,穿过河塘和阡陌,传递着乡愁的讯息和家的温暖,让我一次次在梦境里追忆和遥想。
(作者供职于平顶山市人大常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