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十二红”

　　端午食物的主角毫无疑问是粽子，但在我的老家扬州，“十二红”的风头要盖过粽子。

　　“十二红”是什么？汪曾祺在《端午的鸭蛋》中说，是十二道红颜色的菜。

　　“十二红”中的“红”，分歧不大，一是菜品本身的红，二是上了色的红。也就是说，每道菜都是红色的，或者接近红色。

　　那么，到底是哪十二道红颜色的菜呢？

　　汪曾祺回忆道：十二红里我只记得有炒红苋菜、油爆虾、咸鸭蛋，其余的都记不清，数不出了。不过有好事者不厌其烦地列出了“十二红”，让我们看看是哪“十二红”：烧仔鹅（头红）、烧鸡子（冠红）、烧黄鱼（眼红）、炒长鱼（肚子红、血红）、炒虾子（全身红）、炒苋菜（叶红、汤红）、鸭蛋（心红）、洋花萝卜（夹心红）、西红柿（熟红）、红豆粽子（点点红）、樱桃（珠红）、枇杷（皮黄红）。但马上就有人反驳：樱桃、枇杷，不是菜品，只是水果，不能算。西红柿引入中国的时间不长，而“十二红”是一种古老的习俗，历史久远；西红柿不能来充这个数。红豆粽子是早点，午餐的桌子上一般不会有它的踪影，勉强了。

　　郑板桥在《忆江南端阳节》中也记得不全：“端阳节，点缀十红佳。萝卜枇杷咸鸭蛋，虾儿苋菜石榴花，火腿说金华。”“十二红”在他这里成了“十红佳”，可再一数，“十红佳”却也只有八红，折扣一层层地往下打，而且同样有水果充菜品。

　　“十二红”到底由哪些菜肴组成？公说公的道，婆说婆的理，多少年没有定论。不过，一如汪曾祺所言，红苋菜、油爆虾、咸鸭蛋，这几样大概是应该有的。此外，黄惺庵在《望江南百调》中说：“扬州好，端午乐何如？到处艾绒悬绣虎，大家蒜瓣煮黄鱼，跳判闹通衢。”由此又可见，“蒜瓣煮黄鱼”一味，大概也是端午的时令菜，古已有之，不会有太多的争论。

　　其实要我说，“十二红”也不一定真的就实指十二道菜。过去日子过得皱皱巴巴，即使再有想法，也没能力去追求这“十二红”，太过奢侈了。比如北宋名相吕蒙正，在他还没有“发达”的时候，于墙壁上题诗：“富家之女嫁穷夫，明日端午样样无。莫把节日空过了，舀瓢清水煮豆腐。”他夫人寻野菜回来，见了此诗，也在旁题道：“何人墙上乱题诗，明日端午我不知。有朝一日时运转，天天端午正午时。”早先的吕蒙正，就是不敢在端午奢望有“十二红”的。

　　过去我家过端午时，炒红苋菜是一定有的，还有一道是韭菜，韭菜炒鸡蛋。家里有个二姑老太太比较风趣，筷子指着盘中的韭菜炒鸡蛋说：“这一个就抵九个菜。”原来“韭”与“九”同音，蛋的色泽接又近于红，于是这一红就让穷时的幽默在数字的游戏中智慧地体现出来，苦中作乐，真好！

　　“十二红”或许只是一个名目，不一定真得要凑足十二样。可为什么要取 “十二红”之名呢？有人说十二是个吉庆数字，年年吉利；有人说它代表十二个月，月月喜庆。“红”，一是可以辟邪，二是代表红红火火。这些好像都没错，但我倒以为，这“十二”说的应该是“多”、是“很”、是“非常”的意思。“十二红”，即“十二分地红”。“十二分地红”，该是多么红啊！

　　（作者供职于贵州开磷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