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型水电站的尴尬与无奈

　　12月13日，下闸蓄水一年的阿海水电站终于迎来了首台机带电调试。就在3天前，由云南电网组织的阿海水电站送出工程过渡方案评审会议通过了输出线路工程验收。

　　镜头回放到一年前。2011年12月11日，对金沙江中游水电开发有限公司（简称“金中公司”）总经理高盈孟来说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这一天，苦战多年的金沙江中游阿海水电站终于下闸蓄水。2011年12月14日，《中国能源报》记者走访了刚刚下闸蓄水的阿海水电站。面对记者，高盈孟不禁高兴地举起了杯，唱起《花楼恋歌》助兴，末了他还向记者邀约：“待明年阿海首台机投产顺道去位于宁蒗的泸沽湖转转。”

　　然而令高盈孟始料未及的是，阿海在下闸蓄水一年后仍未能实现首台机投产发电。因为送出问题而影响电站投产发电，此番尴尬在中国十三大水电基地中还鲜见先例。

　　“高速路”变“二级路”

　　上述的过渡方案，是金沙江中游梨园、阿海电站送出方案未定的情况下解决阿海电站电量送出的临时性方案，即将阿海水电站发出来的电经由500KV太安开关站、500KV黄坪变电站，到仁和、再到厂口接入云南电网，全线220公里，总投资概算为6.1亿元。该方案，是阿海于2011年年初获得国家发改委核准之后，云南省方面与云南电网几番讨价还价妥协的结果。

　　而原先设定的永久送出方案，按照2011年1月由中国电力工程顾问集团西南电力设计院、中南电力设计院出具的《云南金沙江中游电站送电广西直流输电工程环境影响报告书》显示，是将阿海连同其上游一级电站梨园的电力，经云南省永胜县的金官换流站送出，途径云南、广西，最后到达广西柳江县新兴农场月亮塘队的柳州换流站，即云南至广西±500KV直流输电工程。该工程全长1139千米，其中云南段长570千米，广西段长569千米，线路输电容量为320万千瓦。

　　但迄今为止，由于云南省方面执意打算将金沙江中游的水电留本省所用，永久送出方案久拖未决。

　　“如果永久送出方案不解决，阿海可能要面临窝电的尴尬局面。”一位参与阿海水电站临时过渡送出线路验收的人士对记者表示了担忧，作为旅游大省的云南，根本没有那么多负荷可以消纳得了。

　　前述人士告诉记者，在送出问题上，云南省与云南电网始终未能达成一致。据记者了解，金沙江中游第六级龙开口水电站即将投产发电，届时也将借助这个过渡方案送出。“线路很挤根本不够用，原来的‘高速路’变成了现在的‘二级路’，梨园明年发电送出还是个未知数。”前述人士说。

　　早在此前，金沙江中游由民营企业汉能控股投资建设的金安桥水电站也同样受到了送出线路的影响。金安桥送出遇阻之后，丽江市方面曾提醒阿海业主中国华电集团公司（简称“华电集团”）注意这方面问题，但一方面是属于垄断地位的电网公司、另一方是项目所在地一方“诸侯”，华电集团左右为难。

　　云南省方面的考虑是，在本省上马高承耗项目将廉价清洁水电就地消纳。为此，丽江市政府打出旅游和工业“两条腿走路”的旗号，试图引进云铝集团落户丽江，但迄今为止这项招商引资工作仍未达成。

　　而云南电网所属的南方电网公司则有自己的一本账，输电的投资回报比要考虑距离远近与线损率，在他们算来，跑“高速路”比跑“二级路”显然要更划算。

　　但阿海水电站业主却要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阿海水电站下闸蓄水一年都不能投产发电而着急。

　　地方胃口

　　在水电行业工作近20年的蔡邕（化名）向记者回忆起2002年在某水电站工作的情形：他到地方去做工作，当地县委县政府带着一班人马，到所在县与邻县的交界处去迎接，站在风里等着请他们吃饭。

　　十年易过，好景难寻。现在的情况变成了，他们要见县里领导，得看领导的档期。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如今地方政府在面对类似大型水电站这种动辄上百亿的大项目时，早已不见往日的如饥似渴、礼贤下士，多了虚与委蛇甚至坐地起价。其中一个很关键的因素，在于2002年电力体制改革，厂网分家之后，五大发电集团在各个能源项目领域展开的拼抢与厮杀吊高了地方的胃口。

　　“金沙江中游龙头水库一直没定下来，每个去抢的企业都承诺免费给云南省实施滇中调水，云南省当然不怕没人来干，你不干自然有人干。”蔡邕说，现在形成无序的恶性竞争，由谁开发、如何开发都由地方政府说了算。

　　但蔡邕和许多水电从业者都有着同样的想法：如果没有开发，地方根本就没有发展机遇，利税就更无从谈起。

　　如今，水电开发业主多为央企，在地方政府看来，央企财大气粗代表的是利益集团，自然胃口大开，往往一个水电站要建设，地方政府以维稳、配合费等各种名目要求业主给予支持。“几个亿几个亿地给，很多钱实际上都是进不了概算的，缴税也要比原来的概算多交很多，将来成本怎么算？国家的钱不心疼，那都是老百姓的钱啊。”

　　蔡邕说，如今水电项目中，社会成本占投资成本的比例越来越大，“工作非常难做。”往往老百姓提出的要求，从地方政府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已经被加码了至少3—4倍。这厢业主刚刚同移民谈完条件同意搬迁，另一边地方政府就会提出扶贫助困、家电下乡、村容村貌整治等诸多名目，“稍不留神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加进去了。”

　　蔡邕曾经为地方政府多要税收的问题同他们理论，对方说：“你们是央企，有的是钱，水电站一发电就跟印钞机一样，交点税小意思嘛，这点税收还不给？！”

　　据记者了解，即便是阿海水电站临时过渡送出工程，金中公司要为其奔走斡旋、协调农民阻工、开展危机公关。就在今年年初，第五标段施工因跨过大丽铁路以及原有输电线路，金中公司出面会同铁路部门协调断电等问题，导致该工程完工时间一再延迟。

　　而工程的延迟，首当其冲的是项目业主。因为阿海水电站迟迟不能投产发电，华电集团经营业绩也受到了影响。

　　一般来说，只有在水电站项目得到核准之后，所在地电网公司才能申报送出工程，而如今实行的“核准制”程序冗杂，好不容易等到核准、再遇到地方政府软硬兼施、老百姓阻工，项目业主疲于奔命、叫苦不迭。

　　不过，按照10日的验收会议，金中公司会在本月15日召开阿海水电站1号机机组启动验收会议，并积极协调云南电网等有关各方，于验收会后立即组织开展首台机机组并网试验相关工作，为计划于本月17日进行的首台机机组72小时带电试运行以及正式进入商业运行作好充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