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版:副刊

中国城市报 2025年02月10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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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城新春滋味长

■房小铃 《中国城市报》(2025年02月10日 第 16 版)

  农历腊月的风掠过珠江,携着岭南特有的温润,将年味一寸寸染进广州的街巷。这座千年商都的春节,是木棉枝头初绽的绯红,是祠堂门前醒狮的腾跃,是花市里攒动的人潮裹挟着茉莉与金桔的芬芳,更是老火汤氤氲的香气里,一声声“恭喜发财”的绵长回响。

  广州的春节,始于一场与岁月的郑重对话。农历腊月廿三“谢灶”,家家户户以麦芽糖与甘蔗祭灶神,甜味黏住灶君的唇齿,只为上天言好事。待到“年廿八,洗邋遢”,竹帚扫过砖缝的沙沙声,是岭南人对“除旧”最朴素的仪式感——尘与“陈”同音,扫去旧岁晦暗,方能在新年的门楣上贴一方朱红挥春,让“福”字端端正正地凝视人间烟火。

  除夕夜,盛放团圆饭的八仙桌上必列“八大式”。其中,白切鸡金黄油亮,取“吉”字祥音;发菜蚝豉炖猪手,谐音“发财好市”;红皮赤壮的烧肉,寓意日子红火;一尾清蒸鲈鱼须留头尾,祈愿“年年有余”……菜必成双,汤必老火,匙箸交错间,广府人对生活的热望在蒸汽中升腾。

  子时将至,孩童们提灯笼唱起《卖懒歌》,红鸡蛋与慈菇在衣兜里叮咚作响。“卖懒,卖懒,卖到年卅晚!”童声清越,穿越百年光阴,与明末清初广州籍学者、诗人屈大均笔下“卖冷”的古俗遥相呼应。粤语里“冷”与“懒”音近,旧时染红的鸡蛋驱散岁末寒凉,而今稚子卖去慵懒,换得来年的勤勉。

  若说年夜饭是味觉的盛宴,行花街则是视觉与心魂的狂欢。自南汉素馨花田的遗韵,至明清七城门下的花墟,广州人骨子里对花的痴恋,在年宵花市中绽放得淋漓尽致。西湖路上,十里花街恍若流动的锦绣:蝴蝶兰如紫霞栖枝,桃花灼灼似少女颊畔绯云,金桔累累缀成“吉”的密语……花农吆喝声与游客笑语交织,捧一盆年桔归家,便似将整座春天的丰饶请入厅堂。

  今年白鹅潭的夜空更添璀璨,2025架无人机以天为幕,绘出灵蛇盘踞木棉的图腾,烟花如星雨坠落,与珠江倒影共舞。45分钟的“火树银花”里,充满着人们对美的追求和向往。而南沙的“超级灯会”中,龙灯蜿蜒如星河,锦鲤灯影游弋成诗,光影交错间,千年民俗与先进科技共书新章。

  广州文化馆的“潮玩新春”游园会,是一场传统与潮流的共舞。牙雕展上,200余件作品玲珑剔透,仙鹤振翅的瞬间被凝固在乳白的流光中。木雕师傅刀锋游走,木屑纷飞如雪,顷刻间砖雕窗棂上便绽开岭南荔枝红。年轻人围聚在“粤剧快闪”舞台前,梅花奖得主水袖轻扬,一句“落花满天蔽月光”未唱罢,十四号线乐队的电吉他已掀起声浪——古老粤韵与摇滚节拍碰撞,恰似珠江潮水拍打两岸,旧时月色与今朝灯火在此和谐交融。

  穿行于北京路的广府庙会,通草画匠以矿物颜料描摹骑楼旧影,灰塑传人将牡蛎壳灰揉进时光,捏出龙凤呈祥的脊饰。而“广州礼物”专柜里,醒狮化作蓝牙音箱,广彩瓷杯结合手工珐琅,非遗技艺不再是博物馆中的“标本”,而是人们可触碰、可共鸣的生活美学。

  广府人对“意头”的执着,在春节餐桌上登峰造极。煎堆“碌碌”,金黄圆滚如满月,咬一口便是“金银满屋”;油角弯似荷包,芝麻糖心甜煞人,暗合“家肥屋润”的期许;年糕以糯米为主被蒸得软糯,层层叠叠的“高”字,托起人们对日子的虔诚仰望。

  农历正月初七“人日”,数样青蔬在砂锅里翻腾:芹菜寓“勤”,蒜苗谓“精算”,葱段代表“聪慧”,芫荽意为“结缘”,韭菜象征“长久”……祖母执勺,将《荆楚岁时记》里的中原古俗熬成岭南的羹汤。一勺入口,多种青翠在齿间迸发,恰似生命初萌时纯粹的欢欣。

  元宵的汤圆浮起时,春节的华章渐入尾声。沙湾古镇的鱼灯仍摇曳,宝墨园的醒狮犹在腾挪,而陈家祠的瓦当上,一只灵蛇雕塑正昂首望向木棉的新蕊——那是2025蛇年的图腾,也是广州人对时序更迭的温柔注脚。

  这座城市的新春,是古老的,亦是鲜活的,它藏在西关阿婆蒸萝卜糕的炊烟里,藏在骑楼下孩童少年追逐“利是封”的笑闹中。当非遗及民俗元素成为激活消费的有力引擎,当全球游客循着240小时过境免签政策涌入花城,广州的春节早已超越地域,成为情连国际的文化明珠。

  岁岁年年,珠江潮涨潮落,而广州人对春节的挚爱,始终如荔湾湖畔的早茶,热气腾腾,滋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