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版:副刊

中国城市报 2024年11月25日 M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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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杏情缘

■子时月 《中国城市报》(2024年11月25日 第 16 版)

  银杏是我国现存最古老的树种,从北到南从西至东的广袤土地上都有银杏树挺拔的身影。寒冬霜雪濒侵,它矫健挺立于凛冽寒风中;盛夏,它枝繁叶茂,厚大树冠成了绿绒绒的遮阳伞,挡住了火辣辣的阳光,给行人送去惬意的荫凉。

  我5岁时便与银杏树结了缘,以后就在各种生活环境中不断与之相遇相伴。如今我年过八旬,已游览祖国山河很多美妙风光,所到之处都要寻瞻银杏树的姿影。东岳泰山高坡上银杏树遒劲挺拔;湖北恩施大峡谷1500米深的地缝中,多棵银杏树坚强而生;南京银杏大道上老树蓊蓊郁郁;三峡大坝竣工后,栽在长江岸边的一行行银杏欣欣向荣……

  我很小的时候,在成都上幼稚园,院子里有3排银杏树,我们这些小朋友常在树下嬉戏。有一次,老师组织我们两个班进行拔河比赛,年幼的我出主意,让小伙伴把我们这边的绳头拴在银杏树上,这样对手就拉不动了。我还自告奋勇拉绳往树上绑。但没想到,我在绑绳的过程中,竟将两手缠在树干与绳之间了。任凭两班的小朋友拼命解救,我的手却怎么也抽不出来,勒得我生疼,后来大叫着昏了过去……

  等我苏醒过来时,已是在医院病房内了。送我前来急诊的两位女老师以及我爸爸都焦急地守在病床前。孩子的手十分柔嫩脆弱,这次对年幼的我来说是一次大伤。我的双手都被包扎了,我也被留在医院进行观察。父亲陪我住院,其间,他给我讲了许多有关银杏树的故事,并说银杏树是“神树”,我把绳拴在树干上受了伤,是“神树”惩罚我偷奸耍滑。父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孩子,做人必须守规矩,千万不能偷奸耍滑。拔河比赛比的是两班的团结和力气,你把绳拴到树上是犯规行为。”过了很长时间后,我双手的伤才基本痊愈,不过因为右手小指的骨头被磨坏了,还是给我留下了一生的缺憾和残疾。我深深记下了银杏树的惩戒——犯规的事不做,忌口的食不吃。

  上世纪60年代某一年的秋天,我故地重游,留在成都工作的姐姐带我寻见了当年的那棵银杏树。只见那棵树依然高高挺立,树冠金黄,在阳光的照射下甚是闪耀。我蹲下身用手去抚摸它的躯干,并把受伤的小指放在那儿,向它真诚地道歉。之后我仰头发现,它的枝头,银杏叶和银杏果正绽放一个个笑脸。

  父亲对于银杏树确实有很深的感情,他夸赞银杏树是神勇的战士。抗日战争时期,父亲曾负责滇缅公路上的汽车队运输工作,公路边有高大茂密的银杏为他们遮阳护路。敌人的飞机对地面疯狂轰炸,路边不少银杏树被炸断、烧坏,可来年又顽强地生枝、吐叶、开花、结果。父亲所在汽车的司机叫欧阳岗,是“华侨旗帜”陈嘉庚号召组建的“南洋华侨机工回国服务团”成员,他机灵勇敢地为我父亲开车带队。从缅甸的海港到我国内地抗日前线,汽车队日夜驱车在崎岖不平的路上,备尝疟疾以及敌人飞机轰炸扫射等艰险,最终顺利将数十万吨抗日物资从大后方运达前线,为抗战立下功劳。1944年,欧阳岗在敌人的炮火中牺牲了,父亲悲痛地把年仅19岁的烈士安葬在腾冲陵园,并在其坟前种下了一株银杏。他们不少战友牺牲后都安葬于此,坟前也都有银杏树作陪伴。

  父亲说腾冲人是把银杏敬为“神树”的,银杏树也确实护佑了腾冲的一方水士。父亲叮嘱我,在复杂多变的环境中,要学习银杏树的仁、智、勇,直面人生不如意的困境,像银杏树那样挺身而立、蓬勃生长。

  因与银杏树缘分匪浅,我对它产生了浓厚兴趣,后来每到一个景点游玩我都会寻找银杏树。要是寻见百年甚至千年的老树,我会向景区管理人员请教这棵树的详史。见多就识广,我还查阅有关文献史料,了解到银杏树与我们中华民族人文历史息息相连、一脉相承的深切关系。现存山东莒县浮来山前的老银杏树高35.5米,树围15.7米,要8个成年人展开双臂才能合围过来。此树己有数千年历史,相传春秋时期,鲁、莒两国的国君就是在该树下缔结友好同盟;世界第一部文学评论巨著《文心雕龙》,就是刘勰在此树下完成的。据说三国时期,诸葛亮在远征的路旁种植银杏。四川泸定冷碛镇里,他亲手种植的银杏树存活至今。陕西西安罗汉洞村观音禅寺内,有棵唐太宗亲手栽种的银杏树,至今已有1400多年历史。此树虽历经长久岁月和历史淘洗,生命力却愈加旺盛,每到深秋时节,总是灿金壮美,引得国内外无数游客踊跃观赏。

  前不久,我到北京香山碧云寺瞻仰了一棵有“三代树”之称的银杏树。文献记载,该树“生于枯根间,初为槐,历数百年而枯;在根中复生一柏,又历数百年而枯;更生一银杏今已参天矣”。寺院寂静,凉风乍起,我抚摸着古老的“三代树”,体悟着生命的枯与荣,脑中思绪翻腾,心中感慨万千,竟不禁痴迷往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