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历史风云变幻,“刘氏三杰”人生波澜。中国新文化运动先驱、文学家、语言学家和教育家刘半农,中国现代民族音乐奠基者、作曲家、演奏家、教育家刘天华,中国民族音乐大师、作曲家、演奏家、教育家刘北茂三兄弟将个人命运与国家发展紧密相连,不断拼搏奋进、坚持文化创新,对中国近现代文化建设和发展作出了突出贡献。
高山景行,风华后继。近日,中国城市报记者采访了刘北茂之子,小提琴家、中央音乐学院教授刘育熙,听他讲述父辈们进行文学革命和艺术创新的生动故事。
兄弟行大道生涯光彩耀
钩深索隐,往事在耄耋老人刘育熙的深情讲述中徐徐展开:“1916年上海某个黎明前,《新青年》编辑部办公室里,灯光照亮一方天地,陈独秀与刘半农对文学改良的理性述评和对社会生活的针砭时弊,已经畅谈了一夜。”自此,两人交往密切,感情日渐深厚,进步思想的磅礴伟力在共同奋进的历程中被不断激发。素有“江阴才子”美誉的刘半农逐渐成为《新青年》杂志的主要撰稿人和编辑之一,也由此登上了宣传科学和民主的新文坛,成为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先驱。
1917年,刘半农在《新青年》上发表《我之文学改良观》受到普遍关注。同年,在陈独秀力荐下,刘半农出任北京大学预科教授,讲授范文和文法概论课。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刘半农作为北京大学教授会干事,“坐守北大指挥部”,全力支持学生爱国行动,积极争取社会各界声援。
“刘半农赤诚爱国,积极保护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遗产,始终保持坚定的革命立场和革命精神,对我影响至深。”刘育熙说,20世纪初,殖民主义国家的“探险家”“盗宝者”来华,以科学考察为名,对中国文物进行掠夺。1926年,腐朽的北洋政府与以斯文·赫定为首的瑞典、德国科学家签订了不平等的西行考察协议,激起全国学术文化界强烈抗议。面对这样的协议,以北京大学考古学会为首成立了中国学术团体协会,推举刘半农为协会理事会的常务理事,发表“反对外人随意采取中国古物”宣言,抗议斯文·赫定等打着“学术调查”的幌子,将中国文物运到他们自己的国家去“整理研究”。
在刘半农等人50多天的艰苦谈判、奔走协调下,中瑞合作西北考察的协议终于达成,成立了第一个中外平等合作的大型科学考查团——西北科学考查团,并签订了《中国学术团体协会为组织西北科学考查团与瑞典国斯文·赫定博士订定合作办法》,这成为了外国人来华考察必须遵循的典范。在长达6年的时间里,考查团克服险恶的自然条件、西北政局动荡的社会条件,历尽艰险,奋勇拼搏,为保护中华优秀文化遗产和维护国家主权赢得了辉煌的胜利。
积极投身文学革命、反对军阀专制、潜心钻研学术、保护文化遗产,刘半农走过了43年生涯,在1934年于西北进行方言调查时,不幸染病,回京后逝世,文化界皆为之震惊悲痛。蔡元培为刘半农撰写墓志铭,对其一生给予高度评价。鲁迅在《忆刘半农君》一文中写道:“……到了之后,当然更是《新青年》里的一个战士。他活泼,勇敢,很打了几次大仗。”“我愿以愤火照出他的战绩,免使一群陷沙鬼将他先前的光荣和死尸一同拖入烂泥的深渊。”
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冯国瑞说:“纵观刘半农一生,他确实对中国文化作出光辉的历史性贡献。同时,他引领二弟刘天华、三弟刘北茂为中国文化建立了丰功伟绩,成就了‘刘氏三杰’的英雄群体。”
刘天华在新文化运动的影响下“改进国乐”,为民族音乐的发展开辟了新的道路。他首创编写的“二胡练习曲”和“琵琶练习曲”,既较为科学又合乎技术训练规范;他第一次把二胡、琵琶等民族乐器纳入高等音乐专业院校课程,培育及影响了一代优秀音乐人。
“长兄半农长我12岁,二兄天华长我8岁,他们一个像‘严父’、一个像‘慈母’一样来待我。”在《刘天华音乐生涯:胞弟的回忆》一书中,刘北茂这样描述两位哥哥。1927年,刘北茂从燕京大学英文系毕业,在大学从事专业英语课教学以及莎士比亚作品研究。1932年,二哥刘天华英年早逝,为继承哥哥“改进国乐”的事业,他转向从事民族音乐的教学、创作实践和演奏工作,创作了百余首二胡演奏曲,也成为一位民族音乐大师。
刘氏三兄弟卓有建树的背后,离不开他们崇高的理想追求、终其一生的探索精神、丰富饱满的生活历练,以及个人命运与家国命运的激荡交汇。
德行育家风世代照明镜
江苏省江阴市西横街49号,是刘氏三兄弟的故居。客堂、卧室、私塾、小院、老井、晒酱台、石鼓墩、竹园,“半农圃”“流芳曲”“北茂苑”“音乐桥”……刘氏故居虽然院落不大、房间窄小,但幽深别致,处处散发着浓厚的文化氛围。
故居虽无声,景观和情怀却触动心灵,不禁让人想起刘半农那首经典诗作《教我如何不想她》:“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啊!微风吹动了我头发,教我如何不想她……”似乎听到刘天华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坐在石鼓墩上拉着自己创作的二胡曲《病中吟》《月夜》《空山鸟语》《光明行》……似乎看到刘北茂正在伏案创作各种乐曲,那百余首二胡演奏曲使他跻身民族音乐大师的行列。
“我大伯刘半农、二伯刘天华和父亲刘北茂,为弘扬和发展民族文化贡献了毕生精力。我走上音乐表演和教育之路,与他们的影响密不可分。”刘育熙讲述,抗战爆发,北平沦陷,父亲刘北茂誓不做汉奸,先是去了陕西汉中,在西北联合大学教英语,后又奔赴重庆青木关的国立音乐院改教音乐。
国立音乐院建在小镇青木关的一处山坳里,没有围墙,只有一些大小草房作为教室和琴房,还有一个竹子搭的大礼堂。刘育熙回忆说:“音乐院的宿舍毗邻当地农村,农民卖菜、挑粪经过我家时,经常放下担子趴在窗上听父亲拉琴。父亲则会恭敬地请他们进屋,演奏一曲让他们说说自己的想法和感受,这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父亲常说一句话:‘音乐和音乐家,主要是为广大不搞音乐的民众服务的。’”
刘北茂在《致读者》一文中,曾诚恳而又深刻地表示:“我深深感到,任何艺术作品只有向群众学习才有可能由不成熟变为成熟,由肤浅变为深刻。艺术创作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闭门造车,不向群众请教,创作出来的东西不为群众所喜爱,这样是徒劳无益的。向群众请教正如人们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学校去求学一样重要。对我来说,不仅是希望目前这几首作品能根据群众的意见得到不断修改,更重要的是希望在今后的创作中能得到正确的指导。”
近30多年来,刘育熙依然保持每次独奏演出后都收集观众的“反馈单”,并依据观众意见,结合自身的思考和探索,不断完善演奏技巧,增强乐曲表现力。如今,他的住所里随处可见观众或鼓励、或批评的信件。
“爱国敬业、崇文尚德、正直善良、开拓进取、为民服务等价值取向,成就了‘刘氏三杰’,同时也成就了家族兴盛。”刘育熙说,“我会把这优良的家风家教传承下去。”
“三杰”情怀传“奉献”为人民
2023年9月24至25日,纪念“刘氏三杰”暨民族音乐大师刘北茂先生诞辰120周年音乐会分别在中央音乐学院歌剧音乐厅和北京大学百周年纪念讲堂举行。
婉转悠扬的二胡独奏、清脆明亮的琵琶独奏、高亢激昂的男声独唱……每一次乐声响起都牵动着观众的心弦。音乐会现场气氛热烈、掌声持久不断。“音乐会能达到这样的演出效果很罕见,每个节目都能引起观众强烈的情感共鸣。”刘育熙回忆说,那次音乐会展示了“刘氏三杰”在各个历史时期创作的16首(篇)代表性作品。这些作品的创作是历史风云在艺术家精神世界留下的真实印记,其中蕴含着中华民族坚韧不屈的抗争精神、深厚的家国情怀和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在艺术形式上的传承则体现了中华民族文化的高雅志趣和文以载道的高尚精神,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可贵探索。
“自小受父辈影响,我12岁开始学习小提琴,青年时代曾师从马思聪、林克昌等教授。1983年我公派留学法国,师从世界小提琴大师热拉尔·布莱。留学期间,我在法国巴黎香榭丽舍剧院举行独奏会,录制两张唱片。上世纪90年代后,我担任玛格丽特·隆—雅克·蒂博国际音乐大赛评委,并在法国国立巴黎高等音乐学院、英国苏格兰皇家音乐学院等多国音乐院校举办大师班。近年来,我在法、英、德、意、奥等10余国举行独奏会百余场,积极促进中外文化交流。”回顾自己的音乐艺术生涯,刘育熙表示他的演奏风格和演出信念受其父影响,坚持每一次演出都是对艺术的敬仰、对生活的热爱、对观众的尊重。
值得一提的是,在数十年的职业生涯中,刘育熙除繁忙教学外,也常到全国多地为高校学生及群众带去主题为“奉献”的义演独奏音乐会,演奏中外名曲,普及高雅音乐,足迹遍布全国主要高校以及三峡工地、沂蒙山区、新疆边防军营等祖国大江南北。
“我觉得这不是我个人在这方面有多么突出的表现,而是我作为一个中国人,作为‘刘氏三杰’的后代,在我的艺术实践中,自然而然地有着我们民族文化的继承和延续。所以在国内外每一次音乐会获得热烈反响的时候,我心底都会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刘育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