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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城市报 2019年07月01日 星期一

“我们那时候”

■王 楠 《 中国城市报 》( 2019年07月01日   第 18 版)

  在我六岁那年,湘西山城怀化市到处充斥着朴素的气息,一切都没那么快,一切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中午,火车总是准时地从当时市地委大院旁的铁桥上驶过,一声长鸣,地委院内的小土坡似乎也跟着震动起来。每到此刻,我都会害怕地抱紧枕头,生怕居住的那座老木屋会突然被晃倒。

  外公走过来轻轻拍着我的肩头,笑着说:“我们那时候……”

  外公说的“那时候”,应该是上世纪四十年代。那时他作为南下干部,从河北邯郸来到湖南湘西地区剿匪,这一留就是一辈子。

  “我们那时候,面对成群的匪徒不带一丝畏惧,望着密集的枪口未有一点慌乱。”外公笑了笑,摸摸我的头,“可你怎么这么胆小?听见点声响就害怕地躲了起来。”然后他摇起了蒲扇。夹杂着植物清香的微风柔柔地吹在我身上,窗外的知了一声长一声短地嘶鸣着,在外公的安抚下,我忘记害怕渐入梦乡。

  舅舅在隔壁房间舒服地躺着,凉席搭配风扇,他惬意地哼着小曲准备睡个美美的午觉。外公听见声响,两步迈到隔壁房间。面对舅舅,他的举动不像对我那般温柔,“啪”地一巴掌拍去:“你可真会享受!”舅舅被打得睡意全无,“蹭”地坐了起来。

  “我们那时候……埋伏在山林中被蚊虫叮咬都不吱声,行军在日头下热得汗流浃背都没人叫苦。”外公大声说,“可你呢?如此享乐,老一辈的艰苦奋斗精神继承到哪里去了?”

  我十六岁那年,住在广东省广州市一个名叫“共和村”的地方,当地的人们更习惯称它为“铁路区”。虽然人们在“铁路区”内根本看不到一条铁轨、一列火车,但在其中生活的人,都是铁路系统的工作人员及家属。

  那时,父亲在铁路系统上班,因此我的少年时代,自然是在铁路中学里度过。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广州,作为改革开放的桥头堡,经济发展迅速。广州铁路局更是在那个时期耕耘了一批具有开创性的“试验田”,比如准高速铁路、港九直通车和铁路股份制改革。那个时候,我们这些“小朋友”似乎觉得在铁路学校读书是一件很“酷”的事,我总会嘻嘻哈哈地说:“广铁一中是全广州最好的中学!”

  可每当这时,父亲就会瞪着我说:“虽然你们在条件优越的学校里读书,但如果骄傲、不努力,将来一样不会有出息!”

  面对不开窍的我,他清清嗓子继续说:“你看看你!坐在宽敞的课堂里、听着优秀老师讲的课、拿着崭新的课本还学不好。我们那时候,都是在上山放羊的空隙中偷着学习!”

  “我们那时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父辈们的口头禅,当我挑食、偷懒、顽皮,或者开空调没随手关门、遇长辈没及时喊人时,他们就会来段“我们那时候”风格的、带着点警告意味的批评。

  我三十六岁这年,北京的蓝天特别通透,一眼望去,似乎都可以看到故乡的云彩。只是老胡同里叮叮当当、此起彼伏的自行车铃声早被汽车“轰隆隆”的发动机声遮掩。

  夕阳西下,住在什刹海周边的老大娘、老大爷们拖着功放机走出家门,跳舞唱戏。伴奏音乐与酒吧街歌手的吉他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仿若交响乐。

  我那年仅三岁的女儿似乎不喜欢这份喧嚣,扯着我的衣角,让我带她钻进空旷的老胡同。看着地上斑驳的树影,女儿突然丢下手里的“小猪佩奇”小包晃晃悠悠地跑了起来。夕阳和我被她甩在身后,她银铃般的笑声遮盖了我的喝止声。

  我扯着嗓子,迈开步伐,迅速追到女儿身后:“站住!你这个调皮鬼!”我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胳膊,嘴里大声喊着:“咕叽!”咕叽是我给女儿起的小名,曾有一位前辈听闻后善意奉劝我给她改名。“多奇怪的名字,终有一天,她会因为这小名而‘记恨’于你。”前辈提醒道。

  我没理会,继续我行我素,只是每当我这么称呼女儿时,这三岁的小家伙都会装作听不见。情急之下,我继续喊道:“你太不听话了,这可真不像我!我们那时候……我……”

  “我们那时候”,察觉到这句话出口的时候,我突然愣了一下,一晃神,穿着小花裙子的女儿越跑越远,身影越来越小。

  我突然笑了起来,是啊,我们那时候……

“我们那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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