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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城市报 2018年07月09日 星期一

济南“撸串儿”群落考

■李泉山 《 中国城市报 》( 2018年07月09日   第 18 版)

  编辑手札

  几点蝉鸣夹杂在城市车水马龙的喧嚣中,风中有温存,雨中飘暖雾,树叶在枝头漫不经心地摇摆着,夏天到了。进入盛夏,城市中的人们或许会被闷热的气候堵住胸口,想要一丝清凉畅快来驱散周围萦绕着的燥气,这时,惬意的消夏生活便会遍布城市的大街小巷,公园里、酒吧中、烧烤摊边,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嬉笑着聊着身边的故事,一串鲜辣香嫩的肉串与疲倦告别、一杯清凉的啤酒与夏天干杯,城市的呼吸也顿时变得清凉舒适起来。

  二哥是我在济南认识的朋友,家里排行老二,圈子里也排老二,于是得了个诨号叫:二哥。对于济南来说,二哥是个彻头彻尾的外地人,见面不会管人叫“老师儿”,批评别人不会说“次毛”,更分不清“蝎虎链子(壁虎)”和“吃嘛呼子(蝙蝠)”哪个是哪个,但唯独对“撸串儿”一词门清。

  “撸串儿”这词近几年有点火了,大江南北都有人用其代指吃烧烤,可在早些年间,这个词儿我只在济南及其周边听过。济南人之所以把吃烧烤叫做撸串,原因得归咎于济南人吃串的动作。在济南吃烧烤,你很少见到有人把签子上的肉一块一块的咬下来吃,济南人可受不了那“郁磨劲儿(磨叽、拖泥带水不爽利)”。目力可及的地方,你能看到的吃肉串的方式只有一种:用牙咬住一串肉的最后一块,然后从左往右狠狠一撸,让一整串肉从签子上落到自己嘴里,然后大快朵颐。这会再就上一口冰凉的扎啤,那这一夏的暑气,就都冰消雪融了。

  二哥对于撸串的执着,不亚于吴刚之于伐桂、精卫之于填海。甚至于才到4-5月份,还有点倒春寒呢,二哥就已经嚷嚷着:“热死人了,得消消暑啊”。旁人还纳闷十来度的气温怎么就热了,我们却早已心知肚明:二哥馋串儿了。这时候我们往往就心领神会地吆喝上六七个哥们姐们,找家摊子,撸串去了。

  二哥对于撸串儿的选择从来不拘泥于一家,按他的话说,世界上没有两家串儿是完全一样的。他立誓要吃遍济南叫得上号的所有烧烤摊儿,可这些年下来,二哥的足迹也没踏出济南两大撸串群落去:经一纬九路和回民小区一条街。

  经一纬九这个地名一开始让二哥这个外地人迷糊老半天,盖因济南的经纬路与地理意义上的经纬度划分完全相反,东西向的叫经几路,南北向的叫纬几路。这是因为当年规划老商埠的时候,这几条路是根据古时织物“长者为经,短者为纬”的称说命名的,为后来城市规划所沿用。二哥不知道这些,我跟他解释的时候,他跟我说:“甭说了,明白了,就是长签子和短签子呗”。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了。

  经一纬九撸串群落,是老商埠的西北处,经一路与纬九路的交界处逐渐形成的一片烧烤摊子聚集地。这一片烧烤摊可谓是济南烧烤的元老级摊子了。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羊肉串刚开始风靡济南的大街小巷的时候,经一纬九的羊肉串就已经凭借其两毛一串的低价,和足量供应的青岛扎啤独领一时风骚,乃至于现在济南许多烧烤摊子,仍然打着“一九烧烤”之类的牌子,指的就是这片。在经一纬九,永恒不变的是四样东西:烤串和扎啤,马扎和矮桌,讲究的还会每桌上一个小炉子,现烤现吃。若是有球赛的晚上,一台28的彩色电视机也会来摊上客串一下。甭管你三教九流那一路的,到了摊子上都是屁股一矮,方桌一拼,端起扎啤撸起串儿,天南地北一顿神侃。要是碰上鲁能的比赛,那可就更热闹了。二哥跟我说,在经一纬九撸串儿,串儿的味道不重要了,过得去就行,吃得是股子热闹劲儿。我深以为然。

  回民小区一条街,顾名思义,是回族同胞们的聚居地。类似的地方中国各大城市都不鲜有。而像济南这样,烧烤店从街头开到街尾得,还真不多。在回民小区撸串,讲究的是一个新鲜。这条街上卖着串儿,隔壁街上就是卖牛羊肉的。使人有种现宰现烤的错觉。在回民街,二哥和我们最中意的一种串儿叫“肥牛”。新鲜的牛里脊片成薄溜溜的大片,穿在半指粗细一臂长短的大签子上。连肥带瘦烤得滋滋冒油,边烤还要边一把一把的撒孜然辣椒。待到边缘起了焦脆,立马离火,端上桌来。这串儿,一口下去,外缘酥脆,内里肥嫩,混了孜然和辣椒的肉汁在充斥在嘴巴里,来回翻滚,最后和着冰凉的扎啤送入肚中,满足感从舌尖涌入肚腹之中,随后散到全身上下,直教人不能自拔。

  二哥终究还是没能完成他吃遍济南烧烤摊儿的夙愿。15年因为工作调动,二哥离开了济南,走得时候,心心念念得无疑还是撸串儿这件头等大事。对我们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我们完成他未竟的事业。我们满口答应,然而,事与愿违。从15年开始,济南大力整治露天烧烤摊,并结合拆违工作取缔了城区的全部露天烧烤摊、烤串一条街等。一些有前瞻眼光的品牌烧烤则早早选择室内经营,并有大牌烧烤店进驻了高档商业综合体中,经一纬九和回民街两大撸串群落算是不复存在了。今年年初,二哥又回到了济南,嚷嚷着可算回来了,得撸串儿撸个尽兴,不然家都不回了。于是我带他去了济南这两年新开的最大的烧烤店,依然是人声鼎沸。可二哥却从头到尾的不舒坦。到了地方,总想往地上蹲。喊服务员过来说要桶扎啤,却被告知只有成瓶的或成听的。室内油烟大,不能起小炉子,百十串烧烤吃到一半就凉了……二哥吃着吃着就甩了签子,跟我们回忆起经一纬九和回民街的好来,说着说着就气得拿签子直往桌子上戳,说:“这俩地儿都多少年了,算年数那得叫济南撸串群落!就跟那考古发掘出来的墓葬群落一样,都是文物啊!哪能这么就取缔了呢?”我们劝慰道:“别着急,说不定哪天就重建了呢?咱现在经济发达了,拆了再重建搞得起。你看当年拆的老火车站,不就要重建了吗?二哥,不急……”(作者系旅澳散文写手、自由撰稿人)

济南“撸串儿”群落考
在消夏季“天马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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