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是一种最讲责任、最能吃苦,也最有风险的职业。凌烟阁上群英像,不问作画是何人。国家进步,与国同欢,别无他求。
新闻责任 新闻人 宣传报道
“范敬宜新闻教育奖”是中国唯一一个新闻教育类奖项。全国十多所著名新闻院校的代表,每年齐聚一堂,做一件促进我国新闻教育繁荣的大事:评出10名左右在校的好学生、好教师(新闻学子奖和新闻教育良师奖),还有校外的一两名新闻教育的好朋友(新闻教育良友奖)。从数量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极严格的奖项。在2018年华表奖颁奖典礼上,光嘉宾就有300多位,水晶灯下的红地毯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而今天的获奖者只有13人,还这么低调:会议室一间,清茶一杯。这就是新闻人的风格,是娱乐与思想的区别。
我有幸获2018年度“新闻教育良友奖”。主持人说,只给你5分钟的答谢时间。5分钟确实有点短,还不够时下电影里一个长长的吻。可能又考虑到是借用人民日报社新媒体大楼颁奖,主持人又特批我5+5,讲10分钟。我特地问了在央视工作的学生,播音员的语速是每分钟250字。5分钟显然不够一场演说,但是作为朋友,一个新加冕的“良友”,5分钟足够讲出一句忠告。这就是:既然选择了新闻这一行,就要准备牺牲,只谈责任,不计名利。
2018年是中国改革开放40周年。12月18日,中央举行了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并表彰了100名改革先锋。有人发现,这里面没有一个新闻界人物。但是,这100个人的成名背后,哪一位没有新闻人的汗水,没有经过新闻界的报道、宣传、推广呢?信息社会、传媒时代,每一个名人的背后都有一双看不见的“新闻手”,都站着一个新闻群体。凌烟阁上群英像,不问作画是何人。
我举一个最大却又最小的例子。关于真理标准的讨论是敲开改革开放之门的第一件大事。芝麻开门吧,这粒芝麻是谁?这是一个集体创作,改革开放40年,关于这篇文章的作者争论了40年。但人们恰恰忘记了一个关键人物,当时《光明日报》的总编辑杨西光先生。在全国报纸的老总中,他只是沧海一粟,就是一粒芝麻。但是,如果没有他当时抓住机遇,借其位,用其力,借用手中一张大报的优势,冒着各种政治风险推出这篇文章,这个历史的细节还不知道会怎么改写。“弄潮儿潮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我当时在基层当记者,亲见农民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挂在扁担上去赶集,借报来护身、撑腰。但杨西光先生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瘦弱老头儿。每次到他办公室,他总是俯案弯腰,埋在报纸大样里,脸色刷白,不停地抽烟,不断地咳嗽。他难受时会让报社医生把药送来服用。那个温良的女医生心疼地说,他这样不休息,没有办法。那正是决战时刻,黎明的前夜。后来他退休了,我们住在了一个院子里。这个老人早已没入了时代的年轮,很少有人还记得他。当时还有力主为张志新、遇罗克平反的马沛文副总编辑,晚年也住在人民日报这个院子里。
同学们,你们今天有幸来到这个院子,站在这座新媒体大楼上,举目一望,曾经工作、生活在这座院子里的著名新闻人有:1949年10月1日在天安门城楼上记录了开国大典的李庄先生,上面提到的马沛文先生,当然还有因在经济日报主持改革、成绩卓著而调任人民日报总编辑的范敬宜先生。我比范先生稍晚几年调入,此前在国家新闻出版署岗位上为恢复报纸的四个属性,特别是商品属性而苦苦挣扎。如果再往前追溯人民日报的历史人物,还有范长江先生、邓拓先生。现在人民日报图书馆里还有一张邓拓用过的办公桌,我看可以申请报社级、甚至国家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些新闻人都曾在报社日复一日地上夜班,是真正的新闻良友、时代楷模。不甘寂寞,自作多情,监守自盗,有违新闻人的道德。范敬宜先生是因为退休后到清华教书,才有了现在以他命名的基金。我也因为退休后在中国人民大学带新闻博士生,今天才沾了“新闻良友”奖的光。
关于新闻人与名利的关系,我曾有一个比喻。采访对象是太阳,记者是月亮,你本身不会发光。要发光吗?先要捧起一个太阳。40年来,我们捧起了100个太阳,国家进步,与国同欢,别无他求。在外人眼里,记者常是一个让人眼热、羡慕的职业。我大学学的是档案专业,就很羡慕新闻系的学生。这实是一种误解,新闻是一种最讲责任、最能吃苦,也最有风险的职业。邓拓诗:“文章满纸书生累”。李庄先生也说过,他在位时写的检查比稿子还多。平时甘为孺子牛,国有难时拍案起。这就是新闻人。
人的工作有两大类,一类是直接为自己的衣食; 一类是先服务他人或社会,如医生、教师,还有甘洒热血的革命者。记者属于第二类。马克思说:“人们只有为同时代人的完美、为他们的幸福而工作,才能使自己也达到完美”。
祝同学们不忘前贤,不负此奖,成为一个完美的人。
(作者系人民日报社原副总编辑,本文是2018年12月22日,在第六届范敬宜新闻教育奖上的答谢辞,发表时有删改)
责任编辑:郭潇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