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能让我走得更远更出类拔萃

    保持新闻理想和情怀，能让我们保持职业初心。走得太远，很容易忘记初心，一个忘记新闻理想初心的媒体人，很容易变得非常世俗甚至庸俗。

    让人尴尬的是，媒体人安身立命且引以为自豪的新闻理想，已经成为不少从业者羞于、怯于甚至耻于提起的词。不仅不提，甚至自己去诋毁和恶搞。有人在离开这个行业时，恨恨地说一句：去你的理想，姐赚钱去了。有人在经历挫折后郁闷地说：我被新闻理想撞得头破血流。在很多人眼中，谈新闻理想成为“装逼”的代名词，谈情怀是“骗子”做的事。

    已经见过好几次这样的新闻，对从事新闻充满向往的优秀年轻人向前来采访的记者咨询媒体从业状况，记者说：还是别报新闻系了。这种现身说法自我矮化，让关于新闻的理想和情怀成了笑话。加上传统媒体的生存困境，不少媒体精英一个个离开了新闻行业。生存压力下，更让谈论理想和情怀成为奢侈品。

    我们是一群不死的理想主义者——这宣言已经成为遥远时代的记忆。今天回荡在很多从业者心中的，似乎是充满自嘲自黑的：理想已死，有事烧纸。

    今天，新闻业可以不要理想和情怀了吗？当然不是，越是这个行业受到冲击的时候，甚至面临生存危机的时候，越需要理想来滋养我们的职业自信；越是弥漫着怀疑、焦虑、矮化的时候，越需要理想让我们挺直腰杆。带着理想，才能让我们走得更远，更出类拔萃。充满怀疑的时代，需要对理想的执著追求，才能坚定我们的信仰。

    对于新闻从业者来说，理想不是虚空和抽象的概念，而有着深刻的内涵。她包含着当事实真相被掩盖的时候，冲破一切阻力锲而不舍去发掘真相；当谎言、谣言和漂亮的流言充斥于舆论空间时，勇敢地说出真话，客观地记录事实；当很多人充满恐惧地后撤时，勇敢地冲往新闻现场；当面临种种利益诱惑时，选择坚守底线和原则。

    如果这样说还觉得很抽象的话，那就像汤计那样，用报道推进社会的进步，为呼格吉勒图奔走9年，坚信一定能等到正义；像白岩松那样，坚持在直播台上冷静地评论时事，相信做新闻不必指望一时的光辉灿烂，但要在万籁俱寂时安静守夜般坚守；像胡舒立那样，在很多人遇到阻力后充满悲观时，她说在中国做记者是幸运的，因为新闻素材取之不尽；像王和岩那样，能潜心大半年做一篇深度调查，在流行肤浅阅读的时代为深度调查赢得尊重；像贺延光那样，用“不作假，不为历史留下空白”的职业坚守，留下了一个个经典、沉重、标志性的历史瞬间。

    理想和情怀不是用来自我催眠、自我美化、自我取媚的，她能够让我们在新闻的路上走得更远。如果一份工作仅仅是谋生的饭碗，而没有理想和价值的支持，那是很易碎、易变的，在遇到挫折和诱惑时很容易就放弃了：在一篇舆论监督稿件遇到阻力时放弃，在充满善意和理性的评论遇到莫名批评时放弃，在某一次充满激情地报道却没有收到任何预期的反响时放弃，在所报道的问题多年未得到解决而不得不重复地把旧闻当新闻报道时放弃，在听到社会普遍唱衰这个行业、看到一个个同行离开这个岗位时放弃，在网络上被非理性的网友攻击为“妓者”时放弃，在收入不足以支撑房贷。而另一份工作却可以让生活更体面时放弃。

    燃烧在心中的新闻理想和职业情怀，可以让我们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从而走得更远。在遇到挫折时用理想疗伤，在承受委屈时用理想打气，在感觉职业性的无力时用理想让自己满血复活。这不是让人只为自己的理想而无视房贷，还房贷很重要，供孩子上学很重要，但谁说职业理想和体面生活是不能兼得的呢？像其他职业一样，只有让自己足够优秀了，各方面才会变得好起来。新闻理想不是让人在贫穷中悲情地保持斗士的姿势。

    保持新闻理想和情怀，能让我们抵制各种利益的诱惑，守住底线。记者被贬称为“妓者”，与这个行业出了不少害群之马有关。记者常被称为无冕之王，这种美称一方面体现的是责任，另一方面是权力——记者常常抱怨自己是弱势群体，其实手中掌握不小的话语权。如果没有约束，这种权力很容易异化为与贪官滥权一样的腐败。敲诈勒索，权力掮客，有偿新闻，层出不穷的新闻腐败见证着权力异化的现实，“社会公器”沦落为“商业机器”让这个职业蒙羞。约束这种权力，既需要外在的法治，更需要头顶上灿烂的星空和内心的道德法则，对于记者来说，就是理想情怀。

    保持新闻理想和情怀，也能让我们保持职业初心。走得太远，很容易忘记初心，一个忘记新闻理想初心的媒体人，很容易变得非常世俗甚至庸俗。媒体从业经历能让一个人有很多积累，去过很多地方，认识很多人，积累很多人脉，掌握很多资源——这些资源本来是用于做更优秀新闻的。可如果缺乏理想信念的引领，很容易用来为个人谋利，将采访获得的人脉和接触政商的机会当成自己向上爬或得到一个更好工作的机会，不是奔走于新闻现场，而是游走于各种官商饭局，成为官商勾兑的掮客。身上没有一点儿新闻从业者的正气，而是满嘴“给钱就替你摆平”的江湖气。

    保持新闻理想和情怀，也能让我们保持专业的激情，并用专业去克制那种可能冲昏我们头脑的激情。一个客观报道事实真相的媒体人，不仅常受到金钱和权力的诱惑，还会经常受到一些伪正义的干扰，从而扭曲客观和公正。“忠实还原真相”的情怀能时时提醒我们排除外界的干扰，用脚采访，用笔还原，从正常中看到反常，从众口一词中看到不同，在众声喧哗中看到疑问，从道德迷彩下看到反常识的东西，不盲从，不迎合，用专业主义的尺度去衡量新闻。

    新闻理想还能让我们有所敬畏，敬畏那些高远的东西，避免苟且和犬儒。让我们保持公心，保持用新闻推动社会进步的热情。

    我曾经做过这样一个讲座，题目叫：克制新闻理想的诱惑，平常心做新闻——可能有人会误解，为什么要克制“新闻理想”的诱惑呢？我的意思，不是不要新闻理想，而是避免过于抽象和空洞的理想。抽象和空洞的理想反而让我们迷失，变成一种缺乏现实根基的精神鸦片。新闻是一种与现实靠得最近的职业，它必须面对现实，必须面对具体的正义而不是抽象的正义。我所欣赏的新闻理想，是扎根于现实，扎根于新闻专业主义的，而不是自欺欺人的道德演讲。

    （作者系中国青年报编委、知名时事评论员）

    责任编辑：冷  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