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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好真人秀的“中国故事”

● 毕啸南 《 新闻战线 》(

    加强本土创作,讲好“中国故事”,从创意到包装、从剪辑到人物形象,每个环节都有空间。真人秀节目尤其要解决好两大突出问题:主题意义的匮乏与完整叙事的缺失。

    近年来,依靠引进海外模式,真人秀横扫国内综艺荧屏。但如何讲好真人秀的“中国故事”却依旧是未解的难题。2015年7月,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下发了《关于加强真人秀节目管理的通知》(俗称“限真令”),其要点基本可以概括为:坚持价值引领;具有现实意义与文化内涵;加大自主创新创优;避免过度明星化,加大素人参与;抵制低俗和过度娱乐化倾向等。其核心指向就是当下过热的真人秀模式引进、明星化、过度娱乐化三大弊端。在此背景下,加强国内真人秀的本土创作,讲好真人秀的“中国故事”,就更为紧迫地摆在了国内电视制作者的面前。

    真人秀需要具有积极明确的主题与社会意义

    主题积极、格调正能量是当下中国大型真人秀的必然要求

    真人秀这一电视节目类型从诞生之日起就带有强烈的社会文化基因,无论是萌芽阶段的《真实世界》《电波少年》,还是电影界对于真人秀的经典警示之作《楚门世界》,由于真人秀具有的再造人造情境的特征,真人秀创作者们并不甘于仅仅把其视为一种普通的综艺节目来娱乐大众,而总是试图赋予其某种特殊的社会文化意义或实验性质,这大概与其脱胎于纪录片的观察记录社会的严肃属性密不可分。因此,西方真人秀节目一般都有一个固定的主题设置或意义表达,甚至是直接作为人类某种社会文化的试验场而存在,这方面最为典型的就是由曾经一手创作出《老大哥》《好声音》《恐惧元素》等代表性真人秀节目的著名电视制作人恩德莫尔最新研发,在FOX电视台播出的《乌托邦》,这档节目主打“社交实验”,选手们在一个与世隔绝、未经开发的地方生活一年,并建立自己的文明,可以说是真人秀天然社会文化基因最集中的一次展现。

    我国电视市场虽然确实面临一些政策、文化限制,但这并不应成为阻碍真人秀表达社会文化意义、一味娱乐化的理由。反而正是由于社会发展转型期的各种价值冲突,电视制作者有更多的空间和选题去进行探讨、引导与实验,当然,这些选题应该是有一定意义,格调是正能量的,这是电视人应有的社会文化使命。有些节目之所以陷入了所谓“有意思,没意义”的困境,说到底还是节目本身缺乏内涵,消遣热闹之后一片空白,并不应该是这些“电视大片”的标杆。“限真令”的提出,更要求我国电视制作者重新审视真人秀的主题与社会价值,事实上,很多节目已做出了表率,湖南卫视《变形计》的社会教育探讨,四川卫视《我们穿越吧》的历史文化知识传达,都得到了社会的认可与好评。而且,与相应的社会主题挂钩,能够自动引发社会探讨、媒体关注,使真人秀自带光环,扩大影响力。

    许多优秀的真人秀节目成功地通过自身主题设置来引导社会、媒体、观众进行议题探讨,极大地影响并改变了人们的社会生活与文化观念,应为国内电视制作者关注与借鉴。如婚恋真人秀《黑暗约会》,就是通过每期节目三男三女在完全看不见的黑暗环境中,按照节目制作方的规则和活动安排,对彼此性格、爱好和价值观进行了解。在通过交流确立心中理想伴侣之后,再让对方看到彼此长相,进行最终抉择。这档真人秀节目向社会全程展示了一场关于两性择偶的价值观念的互动探讨。男女嘉宾在黑暗中最自然的表现与见到真实面貌后的不同表情反映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其中一期节目,某男嘉宾在节目结束时的独白,成为了这档节目最好的诠释:“即便是两个人有感觉,但是一旦受外貌影响,还是会打击到男性的择偶积极性”,这位男嘉宾与女嘉宾在黑暗中约会时浓情蜜意,卿卿我我,但当最后一刻,他看到女嘉宾的面貌后还是犹豫不决,最终选择了“放弃约会”,徒留女嘉宾一人在相约地点黯然神伤。这样的结局让很多观众感到难过,甚至引发了许多女性的愤怒,但同时又十分鲜明、刺激地将这场“美丑之约”传达给观众和社会,在男女的爱情中,外貌究竟有多重要?节目播出后,这类议题借助舆论进一步发酵,进行了一场覆盖全美的相关议题大探讨。这就是真人秀节目的主题价值。

    主题之外的社会文化表达

    才艺类、生活服务类真人秀,或是一些小型真人秀节目,社会实验性质可能并不那么明显或强烈,也没有足够的体量去表达相对鲜明的主题,但依然能够通过社会文化信息传递、社会生活探讨等方式,体现独特的节目价值与意义。

    例如特殊任务类真人秀《会见父母》中,每期都会有一位男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跟随女朋友回家,接受岳父岳母等一家人的“审查”。这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男孩要接受女方家庭的知识问答,许多观众在观看节目后自动在网上搜索节目提出的问题,比如“世界上一共有多少个民族?”“为什么会有流星?”等等,跟随节目互动,获取了大量知识,搜索和分享问题的过程其实就是真人秀进行文化传递的一种重要方式。而以《交换空间》等为代表的服务类节目,本体其实就是高强度的信息性真人秀,教给观众如何去改善自己的居住环境等。

    由韩国有线电视台JTBC制作的明星真人秀《我去上学了》,是一档由明星艺人体验高中学校生活的节目。在学校里,这些艺人并不会得到区别对待,而是需要像其他普通学生一样生活、学习,他们如果迟到了,也要受到老师的惩罚,有的交罚款,有的用屁股写字,还有的要到楼道举手罚站等等;上课时间,出演者们也需要认真听讲,积极与老师和同学互动,提问题、做笔记……这档节目由于完全真实地展现了2014年韩国的高中校园生活,引起了韩国社会对于韩国高中生这一群体的生活、思想动态的关注与探讨,部分议题甚至引起了教育部门的关注。上述这些节目都依据自身特质巧妙地将社会文化意义融入节目中,无论是收视效果还是社会评价都不凡。

    真人秀必须有完整叙事

    中韩真人秀缺乏完整故事内核,本质是古典游戏节目的真人秀化

    当下国内真人秀面临着一个十分严重的虚热现象,即相当一部分热播的真人秀节目本身缺乏完整的故事内核,没有真的故事。更准确的说法,是将古典游戏节目真人秀化了,每集都只是靠做做游戏、闯闯关这样一个简单的任务来带动节目进程。韩国真人秀也不太注重叙事性,基本是靠点来抓取观众,所以就必须依靠明星艺人来撑场面,这样的节目结构,实质上只是借助真人秀的真实记录、自由时空、现场追述等新的电视表现手段实现了传统游戏节目的再突破而已,仍旧算不上是经典真人秀样本。

    国内觉得韩国综艺节目比较好做,大量引入再加工,无论是《奔跑吧兄弟》《极限挑战》还是《爸爸去哪儿》等,走的都是游戏节目真人秀化的模式,这样的引入、借鉴,当然对国内真人秀的进一步发展起到了积极推动作用,但是依靠大明星、拼场面,而不是通过完整故事化、内在戏剧性的制作模式显然并非长久之计。

    近日有媒体报道称,电视剧制作市场出现了“演员荒”,很多电视剧剧组找不到明星演员,或是一直苦等某位艺人的档期,原因就是很多大牌艺人都去参加真人秀节目,一线艺人每季动辄成百上千万的酬劳,录制真人秀比拍电视剧确实有更大的诱惑力。然而,当同类型同模式的节目一拥而上占满荧屏时,观众就会发现无论换到哪个台,似曾相识的游戏环节、规则甚至是面孔,审美疲劳与制作匮乏是迟早的事。更何况韩国艺人培养已经形成一套固定的成熟机制,在市场有限而艺人资源充足的现状下,很多艺人与娱乐经纪公司、电视台之间形成了一种类似于定期职工的合作模式,性价比也因而相对合理;相比之下,依附于当下国内演艺市场现状的真人秀节目,则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与经费在艺人身上,造成节目制作方的巨大压力和研发阻力。由蓝色焰火、江苏卫视联合出品的旅行类真人秀《前往世界的尽头》就曾试图打破这种单纯依靠大牌艺人撑节目的模式,采取了“素人+二线艺人”的方式企图安全突围,然而,由于节目依然没有讲述好故事,从头到尾没有连贯的叙事,人物也没有树立起来,单纯的美食美景加上奇幻的旅行经历,更多还是旅行类节目的升级版,在黄金周五档突围战中并没有取得令人满意的成绩。事实上,一档好的真人秀节目,没有明星也具有持久性,其关键就是要有完整的戏剧性故事。

    完整叙事是真人秀戏剧结构的内在要求

    真人秀这一电视类型的戏剧结构为节目提供了一个完整的,有一定长度的行动过程。无论是采取连续剧还是系列剧的模式,真人秀都是通过一个至多个播出季的充分时长来表现人物,在高度自由的空间环境里展开情节。与传统的游戏类、谈话类等节目形式相比,真人秀更像是一部“纪实肥皂剧”,它的结构是戏剧性的,其充分广袤的时空特征对节目的完整叙事提出了内在要求。

    大型真人秀与电视连续剧在叙事结构上极为相似,即大型真人秀节目从第一集至最后一集,一定是要讲完一个大故事,无论是户外竞赛类的《幸存者》、《海盗船》、职场挑战类的《学徒》《天桥骄子》,还是才艺类的《超级女声》《美国偶像》等等,无一例外所有的叙事铺垫、递进都是为了最后总任务的完成和冠军诞生;当然也有很多采取系列剧形式的真人秀节目,这其中,大部分是生活服务类或换位体验类真人秀,比如《粉红救兵》《超级保姆》等,每一集都是由专家来帮助不同对象(包括需要求助的群体、企业、家庭等)进行升级改造的故事。但无论是哪种类型,真人秀的这种戏剧性结构,本身就要求一个故事的完整进展。

    与传统游戏节目、演播室节目相比,真人秀所记录的事件通常要复杂详细得多,因此也会要求较为充足的时间。一般来说,真人秀大都采取季播的形式,一档真人秀节目90天的录制时长很正常。我们一直讲真人秀是真实生活的戏剧,这不单是讲它的内容是一个戏剧,也是说它自身就是个大故事,其结构本身需要充足的时间去发生、展开、高潮、结尾。而且在节目的时间技术形态上,真人秀和西方电视剧也是一致的,这点我们一般不大注意。比如西方电视剧,以标准美剧为例,基本是一年一季或两季,每季在10至20集之间。一集美剧加上广告时间一般是60分钟,去掉广告还剩40多分钟,由6个部分构成,即:一个剧目,一个尾声再加四幕剧,中间就是广告时间。真人秀基本采纳了这种戏剧性的结构方式,为节目解决矛盾、树立形象、丰富叙事等提供了充裕的时间,而这么长的时间需要去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完成一个大任务,以及由大任务分解出来的大大小小的子任务,这些任务越丰富,叙事的动力与节奏就越强,节目就越具观赏性。

    把握好总任务与子任务的关系

    一般而言,一档标准的真人秀戏剧结构模式大体是由开头(交代情境、人物和任务)、展开(展示冲突、设置悬念、任务进展)、高潮(冲突激化、转折)、结局(冲突和悬念解决,任务结束)四部分构成。这其中,最关键的就是任务的设置以及如何通过建构总任务与子任务的关系来层层推进节目的整体叙事。这也是我国目前大多数大型真人秀缺乏故事完整性的关键性缺失。

    大型真人秀往往具有一项明确的任务,即节目的总任务。总任务作为整个故事的发动机,决定着节目的基本走向;与此同时,大型真人秀也往往关联着更多子任务,子任务一方面层层推进,整体推动节目发展,实现总任务的效果最佳化;另一方面又能单独担负起每小节的动力源,不同的子任务环环相扣,增强节目的多元化与节奏感。而任务的不断细化、加码和提升,也进一步刺激选手与观众的心理,强化节目的可看性和影响力。在不影响大的叙事进展的前提下,为了增加节目收视率,真人秀编导们往往会通过在一些小的叙事环节中设置子任务的奖励或惩罚,这些奖惩或是奖励一顿美食盛宴,或是奖励一台新款轿车,又或是不断的淘汰或者得以直接晋级的机会,通过设定这些子任务及相应的奖惩不仅可以激励参赛者,同时也会吸引观众持续追踪收看节目,起到很好的黏性收视效果。几乎所有的大型经典季播真人秀,都是在总任务架构起整档节目的前提下,通过相关的关联子任务丰富节目,完成整体叙事的层层递进,直至高潮、圆满。

    即便是生活服务类真人秀,讲述一个从头至尾的完整故事,也能够极大地增强节目的戏剧性与任务的持续性。比如2007年1月英国广播公司(BBC)三台播出的《临时父母》(The Baby Borrowers),这档节目通过让五对年龄在16~19周岁左右的小情侣们组建成一个临时家庭,以体验真实的为人父母在不同阶段的生活与苦乐。从打扫房间、洗衣做饭、日常护理、工作劳务,再到怀孕体验、照料小孩、赡养老人等等,在一个月之内的节目录制中,他们要体验跨越40年的人生经历。节目以时间为线索,以10年作为每一集的时间跨度,第一集他们体验刚刚为人父母的角色,任务就是照顾由婴儿阶段到蹒跚学步的小孩;第二集任务立即转换为培养刚刚成长为小学生的儿童,并以此顺序递进,在节目组“加速度”的人生安排中体验为人父母的不同感悟。由于整档节目的故事就是一个以时间为线索的人生成长故事,人们愿意追踪这样一个由节目组构建的超速人生场,每一集节目呈现的内容都完全不同,观众既能通过“孩子”的视角纵览一个人成长的各个阶段,又在“窥视”这些临时父母的焦头烂额、争吵不休中得到乐趣,总结经验,观众看完这一集就想知道下一集他们会面对什么问题,并投射到自己的生活中。

    总之,大型真人秀一季下来必须要构成一个有开头、有高潮、有结局的完整故事,只有如此,国内真人秀才能摆脱“游戏+明星”的老套路。

    从某种意义上说,“限真令”为还原真人秀的本质起到了很好的鞭策作用。国内电视制作者在海外模式的引进过程中其实已经积攒了相当的制作理念与技术水准,如何在多元激烈的社会转型中寻找积极有价值的主题,构建一套完整的有头有尾的叙事,是国内真人秀迈向下一步的重中之重。许多收视率与口碑齐飞的中国电视剧能演几十集,价值取向也都相当正面,因而,我们有理由期待,在摸索与创造中的国内电视制作者,会运用真人秀讲述精彩的中国故事。

    (作者系中国传媒大学教授,北京师范大学文化创新与传播研究院博士后、台湾政治大学访问学者)

    责任编辑:杨芳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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