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战线》概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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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方寸考验功力

——余一梅访谈录

● 本刊特约记者 张 浩 《 新闻战线 》(

    视觉设计师存在的价值就是发掘美、呈现美

    记者:一梅,你好。你长期从事视觉设计工作,对美术创作、平面媒体、书籍设计多有涉猎。横向地看,你认为视觉设计的概念和原则是什么?视觉设计的呈现方式和表现手法有哪些?

    余一梅:视觉设计的根本是让受众获得美的享受,视觉设计师存在的价值就是发掘美、呈现美。成为某个行业的专职从业人员,需要比非本行业人员多一些特长,比如厨师需要味觉比较敏感,医生需要不怕血腥,而设计师需要有较高的审美标准,知道事物在何种形态下的呈现可以被称之为“美”。

    视觉设计师要对新生事物有较强的接受能力,对图像有较强的记忆力,看到某个图像时能联想起数年前在某地或某网站看到过类似的图。好的设计师对事物的观察细微敏感,能在宛如海边贝壳般丰富的素材中挑选出最具美感的一枚,通过熟练的技巧将脑海中的画面具象化,以观者可理解和被愉悦的手法呈现出来。视觉设计师要熟悉各种设计工具、材质、工艺等,但又没有太强烈的特殊偏好,能将客户需要把握通透,兼容多种表现元素,让客户以欣喜的态度接受设计师观点,做出客户想要的设计。

    记者:在移动互联网时代,视觉因素吸引阅读的作用大大凸显,面对快速阅读和选择性阅读,在这样的时代,如何更好发挥视觉设计的作用?

    余一梅:任何时代都需要好的设计。科技在进步,人类在发展。这是一句很常见的话,如果运用到设计中,我们会发现,随着技术的进步,我们确实能越做越好。比如上世纪初,国内书籍设计刚刚有了雏形,设计师靠笔墨表现画面。到了八九十年代,随着印刷技术的发展,照片也可以完美地印刷在封面上。又过几年,电脑开始大举进入这个行业,设计师可以大展拳脚,但作品始终受到印刷还原度的影响,有些图像在电脑上是一个样子,印刷出来完全走样。而如今的电子化时代,设计师不再被印刷工艺束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载体的进步,也是设计师的进步,可以不受材料限制,不受成本约束,尽情地挥洒才华。当然,这对于设计师来说是新考验。对于技术的难度降低的同时,对于审美的高度提升了;对于后天技巧性培养的标准降低的同时,对于先天审美能力的要求提高了。

    记者:有人认为,随着数字时代的到来,传统印刷媒体式微。作为纸质出版物的设计师,你对此有何看法?

    余一梅:传统印刷媒体走向衰落是一个必然过程。纵观历史,在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时代,总是会有行业没落或消失,这是好事。我并不会因为自己所从事的行业可能走向消失而怨天尤人或者期待奇迹出现。我会平静地接受,并欢欣鼓舞地迎接数字时代的到来。

    纸质出版是一个传统行业,每年需要砍伐大量的树木以及在生产过程中产生大量的废水才能制造出可以印刷的纸张。如果人们乐于接受在手机、iPad、Kindle上阅读,我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哪怕我会因此而失业呢(笑)。

    记者:现在市场上的出版物让人眼花缭乱,又令人迷茫。究竟什么是美?标准在哪里呢?

    余一梅:任何设计都带有时代的烙印。比如华丽的洛可可风格,比如简洁的明式家具。我们身处这个时代,所设计的风格便会反映出设计师的生活状态、个人喜好、理想展望……

    如果发现现在市面上的出版物令人眼花缭乱,或许我们也进入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时代。没有什么固定的模本是好的或坏的,符合当时绝大多数人共同审美观的作品,一般会成为畅销作品。

    而浪潮退去后,只有那些有独特的审美观点,身处时代,却又高于那个时代审美观的作品,会经受住时间的考验,好的作品则在不断从先辈的设计中寻找灵感,将美发扬光大。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记者:对于设计行业来说,女性有着天生的细腻和感性的特质,在视觉设计中,你认为自己的风格是什么?以什么开启自己的设计灵感并打动读者?

    余一梅:我个人对中国古典的事物特别偏爱。诗词歌赋、亭台楼阁、花鸟虫鱼、琴棋书画都是我所中意的。这些从传统文化中汲取的灵感,会不时地表现在我的设计中。但我不愿一味复刻古典美学,而更愿将古典文化以现代的手法呈现出来,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我喜欢到处旅行,并喜欢选择历史文化厚重的古都、古城为旅行目的地。每到一地,呆上数天时间,不跟团,不去看人造景观,只是慢慢地沿着老街坊、旧城楼行走。和当地人一起在小摊儿上吃东西,听他们的方言,看他们的衣着。

    我也会去历史上有名的景观,比如龙门石窟、苏州园林一类。去看优美的自然景观,比如洱海泛舟、昆明湖观雪,或是到访当地的博物馆。曾去过建筑设计大师贝聿铭设计的苏州博物馆,也到过特别冷门的洛阳古墓博物馆。对不同地域文化的接触,带给我设计上的诸多灵感。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设计时便能成竹在胸,随手拈来。

    记者:你从小就喜欢画画,工作后曾做过多年的报纸美术编辑。你对报纸的视觉设计是怎样理解的?

    余一梅:报纸的设计受到的约束较多,有固定大小的版面,有相对独立的空间,有色彩工艺的限制,有字体大小的要求……对于设计师来说,是比较难以畅快淋漓地发挥的。但是这方寸之间的设计,其实更加考验设计师的功力。

    报纸视觉设计的有效设计时间往往很短,工作量又很大,要求速战速决。所以报纸设计师的技术一定要熟练,对色调把握要准确。由于报纸多是对开阅读,故而可能的情况下,左右两版的色调要尽量协调,编排最好不突兀。不要左疏右满,或是左图右文。

    记者:从报纸美编到书籍设计的角色转变难吗?

    余一梅:书籍设计和报纸美编比较的话,完成单个设计的时间变长了。我做过最长的一本书,从开始设计到印刷出版,用了一年时间。这在报纸行业是不可想象的。

    此外,书籍设计中,有了装订、工艺的新元素加入。如果说报纸设计是纯平面设计的话,书籍设计便有了一点立体感。需要封面、内文的协调,尺寸、装订、工艺、油墨搭配不冲突。

    从报纸行业转行到书籍设计行业,需要学习很多专业知识。设计时间变长,对单个设计的要求会提升。花了一段时间,也出了一些印刷错误,得到了不少经验教训。

    记者:你给上百位知名作家设计过图书,做的时候会不会感觉压力很大?有没有遇到作者与你的设计思路不一致的情况?

    余一梅:开始的时候压力确实很大,因为名家的书大多有一个基础销量,我也不希望到我手里出现意外,来个销量上的滑铁卢。所以我会认真研读作品,并且看一些作者的简介,研究适合他的风格的设计。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已成为大多数客户的共识,他们更愿意尊重设计师的意见,而只有极少数的客户会指挥设计师做设计。入行多年,基本没遇到客户思路与我大相径庭的事情。因为我始终觉得,书籍设计不是绘画,不是个人喜好的发挥之所,客户会提出很多要求,有的合理,有的可能很不合理,设计师要学会和他们沟通,通常最终都能达成共识。

    好的内容加上好的设计就能做到1+1>2

    记者:如今你的身份是书籍设计师,做过上百本畅销书的设计,还曾被多家媒体誉为“畅销作家背后推手”。视觉设计对书籍是否畅销关系有多大?

    余一梅:我以为好的书籍设计对于书来说,有锦上添花的作用。如果一本书本身内容很差,想单靠好的设计来翻身是比较难的,但如果一本书本身的内容很好,那么加上好的设计就能做到1+1>2。

    比如我曾在早期做过孙睿的一本散文集《朝三暮四》。当时孙睿的小说首印量不错,但是散文类文体通常不受市场欢迎,所以出版方给出了1万册的首印预期。我拿到这本书稿后,发现文字是很有意思的。再研究了一下作者之前的作品,封面设计上都比较偏于随意、校园。但是作者的年龄在成长,文字中描述的事物也在成长,已经逐渐脱离了纯粹校园文学的概念。基于这些综合的原因,我对内文进行了精美的设计,并将封面设计定位在了都市文艺青年,加入流浪、摇滚、青春等元素。后来书出版后大受市场欢迎,首印达到预期的5倍。

    记者:你去年出版的新书《中国字》是由作家安意如给你写的序言,在文章中她用“心意相照”来评价你们的合作,设计师与作者如此默契实属不易。

    余一梅:我与作者的结识皆因书的缘故。与安意如的相识源于为她设计《陌上花开》再版的封面。书出版后,她对封面设计非常满意。她拿到书时,人在广州,特意打来电话表示感谢。数日后,我收到一个包裹,是她在广州给我精心挑选的一件旗袍。后来她出版的书,不管在哪家出版社出版,都指定由我来设计封面。对于设计师来说,能被作者如此信任,是一种殊荣,也是一种压力。在我们每次设计的过程中,安意如都会用几句话告诉我她对新书的感觉,给我几个关键词,然后任由我去发挥。而恰好,我又都能从中领会到她脑海中的画面,并使之图像化。如此几次合作后,她便以“心意相照”来形容我们的关系。

    记者:你前后体验过十几种不同的新闻或出版工作,你觉得这些经历对你的成长有什么帮助?

    余一梅:体验过十几种不同的工作,也就体验过多种多样的生活方式。尤其是在报社从事记者工作的几年,因为职业需要,每天都要和陌生人接触。这对内向的我来说,也是一大挑战。经历过了,才发现对我的生活和工作都是有很大帮助的。这些经历让我的性格变得柔软,知道对于事物的判断并非只有对与错。

    我非常赞成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大学生在最初工作的前几年多跳槽,跨行业跳槽。当你从事了十几种不同的工作后,你的眼前会豁然开朗,你会大致明白自己喜欢什么,什么程度的妥协是能够接受的,自己的底线在哪里,而不是一出校门就到一个公司勤勤勉勉地干了十年,某一天猛抬头,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做的,其实根本不是自己需要的,也不是自己感兴趣的,想要转行又付不起时间成本和精力,最后只能说服自己继续做下去。

    记者:好的灵感总是来源于体验。讲一讲你平时的生活状态和爱好吧。

    余一梅:我在年龄较小的时候,有一次和邻居小伙伴们瞒着家长结伴去河边游泳,结果出了意外,几个人差点全部淹死。因为曾经濒临死亡,所以对生命倍加珍惜。隔一段时间,就默默地问问自己,你开心吗?你做的事是自己喜欢的吗?

    我觉得,每个人开心的方式不一样,有的人要环游世界才开心,有的人可能睡个懒觉就很高兴了。我就属于吃点好吃的就会非常开心的人。所以工作之余,我会到处去探索哪里有好吃的。米其林餐厅、路边大排档,都是我喜欢的。如果出差或是旅行,都会专门倒出时间搜寻当地街头巷尾的美食。我的朋友们到了陌生地方都会拍一堆美丽的风景,而我则是拍一堆盘盘碗碗。

    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不一样,坦然面对自己的爱好,哪怕是不那么“高大上”的,不那么拿得出手的,不那么上得了台面的。但是自己喜欢就好。在不给别人添乱添堵的情况下,做自己喜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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