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防治中,中医药大放异彩。两年前的5月12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河南考察时专门去了医圣祠,了解张仲景的生平和对中医药发展的贡献。
“中医药学是中国古代科学的瑰宝,也是打开中华文明宝库的钥匙。”2015年,习近平总书记在致中国中医科学院成立60周年贺信中明确指出,要切实把中医药这一祖先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继承好、发展好、利用好,在建设健康中国、实现中国梦的伟大征程中谱写新的篇章。
就中医药传承和发展,本刊记者专访了首届全国优秀中医临床人才优秀奖获得者、北京中医药大学附属东直门医院肾病内分泌科主任赵进喜教授。
中医具有鲜明文化特质
“中国有两套医学体系,一个是中医,一个是西医。”赵进喜说,中医是相对西医而言的,是在西方现代医学传入中国以后才被提出来的。在西医传入中国以前,中医就叫医学,而不是中医学。
“中医强调天人相应的整体观,强调人与自然的关系,强调人与社会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认识全身的五脏六腑、经络气血,也是强调整体观的。”赵进喜说,中医认识疾病,强调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地域,因为时间和地点不同,常发病、多发病不同,还强调不同的体质,因为即使同一种病,针对不同体质的处置方法也会不同。
“司外揣内”是中医的基本思维方式,即根据外在临床表现推测一个人的健康状况。赵进喜介绍,主要方法是通过症状、体征、舌苔、脉象等进行诊断。“就像挑西瓜一样,看看皮色、听听声音,判断西瓜成熟了没有。如果换作西方现代医学,则是直接用探针取出一点瓜瓤,用化学分析的方法分析糖分含量,进而判断是否已经成熟。”与西医认识病因通过分析细菌、病毒不同,中医是根据临床症状,推测病人的风寒、暑湿、燥火等疾病。
赵进喜介绍,中医治疗疾病的药物主要是天然药物,包括植物药、动物药和矿物药,其中以植物药为主体,所以中药又称“本草”;治疗的手段主要是自然手段,比如针灸、按摩、推拿等,虽然中医也会进行一些小手术,但总体来说,创伤性的手术比较少。
在赵进喜看来,中医不仅能治病,具有科学内涵,还具有鲜明的文化特质。“如阴虚火旺、心肾不交、木火刑经等,这些描述病情的语言并不是现代医学词汇,而是具有显著东方文化色彩的语言。”
什么是中医学?基于上述阐释,赵进喜总结道:“中医学是中华民族先人发明创造的,基于天人相应整体观,采用‘司外揣内’的基本思维方式,运用天然药物和自然手段,针对人体的各种疾病,进行个体化防治的一门知识体系。它既有科学内涵,又有文化特质;既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又是传统文化传播的重要载体。”
中医是中国古代科学的瑰宝
2015年,在给中国中医科学院成立60周年的贺信中,习近平总书记把中医称为中国古代科学的瑰宝,赵进喜认为,这回答了“中医到底是不是科学”这一问题。
赵进喜说,中医不仅在古代是一门科学,而且是古代最宝贵的科学。但是,它和建构于数理化基础之上的现代科学又完全不同。“中医的产生和发展主要来源于临床实践,包括一些修身养性的个人体验,中医也有解剖学的基础,但是它又受到传统哲学的巨大影响,比如阴阳学说、五行学说等。”赵进喜说。
“在跟疾病作斗争的过程中,历代医家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形成了独特的理论体系。”赵进喜首先提到的是张仲景。张仲景生逢汉末乱世,建安政权建立不到10年,他的宗族200多人就死了三分之二,其中多数都是外感热病去世的。大灾之后的大疫绵绵不绝。曹植在《说疫气》中写道:“建安二十二年,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传染病肆虐,人们的生命健康遭到巨大威胁,出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象。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张仲景勤求古训,博采众方,写成中医经典《伤寒杂病论》。
后来历代医家中,也不乏张仲景这样的医之大者。李东垣生活的金元时期同样战乱频发,中原地区尤甚。“为何在金元四大家里,三人都出自河北?因为那时候宋金元交战的核心区域就是今天的河北地区。”赵进喜说,元太和二年,汴梁城瘟疫流行,李东垣发明普济消毒饮,并把处方写在木牌上,在十字路口等人员聚集之地将木牌钉在墙上,供大家抄用,救人无数。
明末崇祯年间再遇瘟疫流行,吴又可写就《瘟疫论》。他认为瘟疫不光关乎风寒湿热,还在于天地间独有一种杂气存在,它非寒非热非湿,人一旦感染了这种杂气就会传染。于是,他提出邪伏膜原理论,并发明处方达元饮。赵进喜说:“在2003年抗击非典和这3年抗疫中,达元饮依旧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处方。在治疗流感等多种传染性疾病中,达元饮也都很有疗效。”
中医的保护和传承
中医传承发展至今,并非一片坦途。清朝末年,随着西学东渐的影响,中医学受到巨大冲击。到了国民党汪伪政权时代,还曾提出废除中医的建议。当时,以北京四大名医为首的中医前辈们奋力抗争,谱写了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
赵进喜提到前段时间上映的《老中医》,他认为该剧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但也存在一定不足,最大的问题是着重讲师傅带徒弟,没有反映出近代中医的精髓。“实际上,近代中医最值得称道的行为并不是行医,而是办学,这才是近代中医抗争的精髓。”
1916年,孟河医派传人丁甘仁首创上海中医专门学校(后改名上海中医学院),该校是中国第一家经政府备案的中医院校。之后,北京四大名医在兴办中医院校方面也颇有建树。
“这幅画是蒋兆和画的张仲景,在上面题字的就是蒋兆和的岳父萧龙友。”指着办公室墙上的一幅挂画,赵进喜告诉记者,萧龙友是北京四大名医之首,他和北京四大名医中的另两位孔伯华、施今墨共同创办了北平中医学校。后因办学理念不同,施今墨又开办了华北国医学院。
据介绍,华北国医学院培养了诸多中医人才,施今墨学派也人才辈出,前三届国医大师中每届都有施今墨学派的医家,比如第一届的李辅仁、第二届的吕景山和第三届的吕仁和。
吕仁和是赵进喜的导师,曾直接师从施今墨。谈到师祖施今墨,赵进喜滔滔不绝。他说,施今墨有着开放的胸怀,是最早运用血压仪、体温计的医家,在《施今墨医案》中,他把西医病名引入中医诊断。施今墨的学生中,祝谌予很有名气,出师后,施今墨将他和女儿一起送去日本学习西医。新中国成立前,施今墨是当时中医研究院的专家之一,他全心致力于中医现代化和中医科学化。“施今墨既是中医临床家,又是中医教育家,也是中医改革家。”赵进喜说,在近代中国,中医学校人才培养是事关中医存亡的关键,是保护、传承和发展中医最重要的举措。
1956年,在北京、南京、成都、上海、广州,五大中医院校成立,中医学开始成为中国高等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60多年来,这些院校已经培养出大量优秀的中医人才。
进入新时代,中医在疫病防治和慢性病防治方面的优势被越来越多人熟知和认可,中医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党和国家一系列利好中医的政策法规相继出台,中医发展正迎来最好的时代。赵进喜说,全中国人民的健康需要中医,全世界人民的健康也需要中医。政策好,落实也很关键。要想办法打通“最后一公里”,让中医真正惠及百姓,实现更好的保护、传承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