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州窑素以白地黑绘装饰艺术称著于世,不仅给今人保存了众多弥足珍贵的宋金元文人书画杰作,而且给我们提供了十分难得的研究资料,其中反映文人爱国及抗争精神的装饰题材,值得予以重视并进行深入研究。
宋金、金元战争,导致国破家亡,民不聊生。残酷的民族压迫、科举考试的停废,一些士人和画师只好依靠自己的“一技之长”到磁州窑场“安身立命”。他们中不少人挺起嬴弱的胸脯,以磁州窑为阵地,以“画笔”为刀枪,以书画为战斗“檄文”,加入到反抗异族统治的斗争之中。
借助文字记述侵略者的暴行
如收藏在日本的一件印有“赵家造”款识的磁州窑绿釉文字枕题写:
“时难年荒事业空,兄弟羁旅各西东。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分离道途中。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余游颖川,闻金兵南窜,观路两旁,骨肉满地,可叹!为路途堵塞,不便前往,仍返原郡。又闻一片喧哗,自觉心慌,思之伤心悲叹。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只有作枕少觉心安。余困居寒城半载,同友修枕共二十有余。时在绍兴三年清和望日也。”
瓷枕文字是诗人对经受离乱之苦的倾诉,又是金人入侵中原的真实写照,作者以枕为“纸”记录了金兵南侵残酷杀戮的罪行,记述了为战乱所阻不能前往颍川,躲在窑场半载,制作瓷枕20多方的经过。该枕文尾注明“时在绍兴三年清和满月也”,即该枕作于公元1132年,金太宗完颜晟天会十一年。修枕人身在金人统治地区却书写南宋年号,反映了中原文人对金人统治的反抗。
借用名人诗句揭露侵略战争带来的破坏及创伤
私人藏金代八角形白地黑绘诗文枕以硬朗的行楷体书唐代诗人司空曙五言律诗《经废庆宝寺》“古井(砌)碑横草,阴廊尽杂台”之句。
诗人借古庙之废,由景及情,深沉地抒写了自己的时代和人生感慨。而金代磁州窑文人书画师将其中的两句诗文书于瓷枕之上,实则是借“古”喻“今”,用来反映宋金战乱带来的经济社会衰败景象。
上海博物馆藏金代八角形白地黑绘诗文枕,同样借唐杜甫五言长诗《秦州见敕目薛三璩授司议郎毕四曜除监察与二子有故远喜迁官兼述索居凡三十韵》之“别来头并白,相见眼终青”诗句,描写因金兵入侵导致骨肉分离、亲人好友难以相见而给人们精神和心灵造成的创伤。
赋诗填词表达亡国失家之痛和强烈的抗争复国思想
宋代内忧外患的社会现状,极大地刺激了文人士大夫,尤其是“靖康”之后,南宋偏安一隅,耽于享乐、不思复国的丑恶行径,更是激起了文人士子们的强烈愤慨,“抗金复国”成为这一时期文人们的主流思想,更成为他们诗词吟唱的主题,磁州窑器物上亦出现了大量反映亡国失家之痛、辛辣讽喻统治者的诗书作品。
如磁县磁州窑博物馆藏金元长方形画枕,题写金初词坛盟主吴激所做《人月圆》词一首:
“南朝千古伤心事,犹唱《后庭花》。旧时王谢,堂前燕子,飞向谁家?恍然一梦,仙肌胜雪,宫髻堆鸦。江州司马,青衫泪湿,同是天涯。”
邯郸市文研所藏金代八角形黑绘《乌夜啼》诗文枕题写:
“天涯苦,苦迟留,过了伤春时序又悲秋。红日晚,碧云乱,思悠悠,怕到黄昏前后五更头。”
表面上描写男女相思之苦,实则表达了异族暴政下百姓度日如年的苦闷和痛愁。
日本大阪美术馆藏金代白釉剔花黑绘梅瓶题《点绛唇》一首:
“红杏菖蒲,万家装点都门外。屈原何在?香粽年年赛。捧砚佳人,玉腕缠新彩。多娇态,御荷争戴,斜插香枝艾。”
词作通过对端午时节京城鲜花装点、香粽竞卖,达官显贵纸醉金迷、骄奢淫逸生活的生动描写,在对朝廷和当权者粉饰太平、不思复国的丑恶行径进行无情揭露和辛辣讽刺的同时,发出了“屈原何在?”的呐喊!
绘画历史故事,借古喻今,表达忠君爱国思想
广州南越王博物馆藏有一方元代长方形《屈原投江》人物故事画枕是根据《楚辞·渔夫》中的情节描绘的,表现的是屈原心忧国家,情系百姓,宁可葬身鱼腹,也不苟且偷生的高尚情操和品格。借以表达的金元磁州窑文人画师宁折不弯、顽强抗争的爱国精神。
收藏在安氏磁州窑艺术馆的《乌江赠马》人物故事枕,描绘的则是楚汉争雄时楚霸王项羽兵败赠马乌江亭长、自绝退路刎剑自尽的历史故事。通过对项羽英雄气概的描写和颂扬,隐喻地表达了对统治者偏安一隅的声讨和愤慨。
安氏磁州窑艺术馆藏元代长方形《昭君出塞》图人物故事画枕,意在讽喻金宣宗以岐国公主(永绍王女)远嫁蒙古可汗和亲之事,告诫民众不要忘记“民族之本”、不能屈从于蒙人的野蛮统治。
磁县磁州窑博物馆藏金元白地黑绘长方形《便桥见虏图》人物故事画枕,原图本为南宋四大画家之一的刘松年依据唐太宗李世民“智退突厥兵”的真实历史故事(画史有载,图已失传)所绘。意在“借”一代明君李世民的大智大勇,暗喻南宋皇帝对金国屈膝求和、苟且偏安。反映了画家对抗击金兵、收复失地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