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乡愁,如血脉一样传递给了我。所以,我的乡愁,住在血液里。
乡愁在李白、孟浩然、王维那些灿若星河的古代诗歌里,在罗大佑吟唱的《光阴的故事》里,在三毛走不尽的撒哈拉大沙漠里,在余光中的诗歌里……当一个人涌起乡愁时,是最柔软的,远比爱情更让人销魂。或者,乡愁就是对故乡的一种爱情?
今天,在这个沸腾而迷茫的时代,还有多少人眷恋故土?乡愁,变得越来越奢侈。
我在这个城市已经搬了四次家,每搬一次,我就悄悄地贴近墙壁,抽动鼻息,细细地去捕捉过往岁月留在墙壁上的味道。而当我一步一回头地离开大楼时,其实是想和一个人告别的,而令人悲哀的是,我真找不到一个可以拥抱着告别的人。
我们在同一幢楼上生活了几个年头,十五的月亮过后,圆了又缺,阳台上的花钵里,结了晨霜又消融,而我们,是一群只在楼梯间点头的人,保持着各自的矜持和秘密。影影绰绰的一群人,如同暗影,如同符号,如同网络里那些变动的头像。
20多年前,我的母亲告别故乡来到城市,一群粗布蓝衣的乡亲,抹着泪花花的眼,送了一程又一程;一条看家的大黄狗,跑过一道又一道山梁,直至追赶到城里。我的母亲,乡愁来了时,我看见阳台上的风,撩动她已经泛白的发。而这个时候的母亲,我们不需要去惊动她那隐秘的心事。母亲珍藏着一个乡下带来的锄头,我家也许是唯一有锄头的城市之家。母亲下楼,在楼下的花园里小心地锄草、翻土。母亲埋着头,她肯定自认为是在故乡的山梁上劳作。
母亲的乡愁,如血脉一样传递给了我。所以,我的乡愁,住在血液里。我有时烦躁不已,明显感觉是病了,但不需要到医院就诊,那是我的乡愁来了。
乡愁是对乡村来说的。你能说,你对一个拥挤不堪、熙熙攘攘的城市有深深的乡愁吗?这些城市越来越像同一张脸谱,高楼挤压着高楼,就连移栽的树木也在寻找着森林。在遍布水泥的大地上,我们无数次擦肩而过,哪怕蹭破了衣服,却没有擦出内心的火花。
乡愁来时,我只有眺望故乡,或者是沿着一条虚线返回。当我真的回到故乡,故乡已经面目全非了。所以,我的乡愁,其实是一种海市蜃楼。
但我还是要坚持着问一声自己:我还有乡愁吗?这是一种心境,永远不会消失,像故乡的袅袅炊烟,弥漫在我行走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