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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中的女儿国

杨晶晶 《 人民文摘 》(

    泸沽湖畔的摩梭姑娘拉措感到非常开心,她用一天时间织成的美丽围巾,已经可以卖个相称的好价格,不必担心再被大批量的机织围巾所冲击。

    拉措是家里的经济支柱,每天早晨四五点钟起床、喂猪,做一家人的早饭之后,开始坐在廊下织布;中午准备午饭;饭后继续回到织机旁;一直到傍晚,一条可以做披肩的大围巾终于完工。

    “一天下来,肩膀非常酸痛。”拉措揉着肩膀说。

    但是这样一条费时费力的围巾,使用机器很快便完成。在丽江古城,机织围巾的价格是手工围巾的一半,这导致拉措和她的姐妹们的手工围巾大量滞销。在机器的冲击下,拉措和她的姐妹们的辛苦没有太多价值。

    拉措的转机出现在联合国开发计划署、伽蓝集团到来之后。二者与当地政府合作,启动了“中国少数民族文化产业可持续发展项目”,请来知名设计师探讨摩梭手工文化的再生路径。

    设计师赋予了传统手工新生命,教给村里织女们新织法,改良了图案,使围巾时尚感更强。伴随着民族手工文化的创新,泸沽湖畔的摩梭村落也渐渐出现了学校、厕所,以自由的“走婚”、“最后的母系氏族”著称的摩梭人,生活正在点点滴滴地发生变化……

    年轻摩梭姑娘的困境

    泸沽湖周围居住着一支自称“纳”,他称“摩梭”的特殊族群,他们至今仍比较完整地保留着以母系大家庭和阿夏走婚为主要特征的母系文化传统,被称为“东方女儿国”。

    “走婚”即是夫妻双方彼此承认固定的一对一伴侣关系,但两人仍各自住在母亲家中,且没有任何共同财产,孩子出生后也归女方母系家庭抚养。

    现在的摩梭姑娘,可以自由选择“走婚”或领证。对于“走婚”,传统摩梭女人认为走婚是更健康更舒服的婚姻形式,年轻姑娘则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年者家的二女儿今年五十多岁,她更认同走婚,“还是走婚好,不是每天见面,所以每次见面相处格外珍惜。如果不爱了、分手了,也没有家庭财产纠纷。”

    因为《婚姻法最新司法解释》出台后甚嚣尘上的婚后财产争论,对选择走婚的摩梭人来说没有意义。在摩梭人这里,夫妻缘尽则散,只意味着晚上不再相会、男方再无义务为女方家族出力,至于房子、钱财,本来就是各自挣来交给各自母亲,孩子也是从小由女方母亲家负责照料,婚姻关系的解除完全不会影响到这些事实。

    但是走婚习俗在90后身上却难以继续。

    90后的卓玛和七珠面对婚恋非常迷茫。两人是村里仅有的大学生,卓玛不喜欢大城市的喧闹,希望毕业后回到泸沽湖,找一个男朋友结婚。但泸沽湖畔上大学的男孩子不多,卓玛的选择非常有限。而且,法律系毕业的卓玛和中学毕业的男朋友能谈到一起吗?

    卓玛也可以嫁入汉族家庭,但是在母系家庭长大的卓玛担心自己融不进婆家,因为摩梭人的母系思维深入到每个细节,包括生活用语,比如,摩梭人说汉语时总习惯先女后男的次序,譬如把“一夫一妻”说成“一妻一夫”。

    “可能会有很多理念上的矛盾。”说到这里,卓玛又笑了,年轻的脸天真无邪,“希望相爱的力量可以解决这一切吧!”

    90后的卓玛难以取舍,80后的年轻人则以不同的方式走出了大家庭,离开了宁静蔚蓝的泸沽湖。

    泸水县的泽彩,就是其中一位。她十几岁便独自一人去了丽江,穿着色彩绚丽的摩梭服装,做过迎宾、服务员,“在外常常想家,想念母屋,想念火塘,会忍不住跑回来”。

    摩梭人需要年轻人回归家屋,尤其是年轻女人。在摩梭家庭,女性不仅是传宗接代的根,母屋也需要女儿来继承家业,如果实在没有女儿,则要从其他母系血亲中过继一个。

    “每个家屋都不能没有女人,我们需要女人回到家乡。让姑娘们回来,摩梭人母系家庭才能稳定和延续。”阿七独支玛说。

    格姆女神的眼泪

    “泸沽湖”在摩梭话里是“眼泪”的意思,“泸沽湖,是格姆女神悲伤的眼泪。”尼玛说。在尼玛的心里,母亲的眼泪也如泸沽湖水一般清澈温柔,令人心碎。

    尼玛在大学毕业后,几经踟蹰,最终选择回到泸沽湖,陪妈妈阿七独支玛一起守护摩梭传统手工艺。

    摩梭手工纺织和其闻名的“走婚”习俗一样,是迄今遗存的原生态文化样式——当地女子从小学习织麻、纺麻、拈毛线、绣毛毯、编腰带,尤其当采用多种颜色织成的花腰带,图案精美,是男女青年贵重的定情物。

    在编织能手阿七独支玛的带领下,整个瓦拉比村的女人们都纷纷以编织创收,白天劳作,晚上挑灯纺织。一些多年外出打工的青年妇女受到感召,纷纷返家回到织机旁。

    25岁的独支拉姆,2004年去山东打工,每月仅有五六百元的收入。“自从跟随阿七妈妈做手工纺,月收可达1000多元,不但增加了家庭收入,重要的是还可照顾家庭,再也不用背井离乡。”但是前途依然迷茫。

    丽江古城里,机器编织和手工编织的围巾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机器围巾仅卖20-40元/条,手工围巾要卖到60元/条左右,导致手工围巾大量滞销。

    泸水县的拉姆,在丽江打工几年后,回到了家乡,跟阿七学习编织,但现在她家里的织机已经闲置下来,“一天织一条围巾,挣的不多,10块钱。”阿斯家的大女儿又回到了丽江打工,一个月能挣1000多元,扣除房租五六百元,所剩无多。

    摩梭的老一辈人曾说,“一定要用最天然的棉线,最虔诚的态度,才能织出衣物的温度。”但是阿七们虔诚的态度,在现实面前却难以坚守下去。

    传承守望

    所幸已经有人关注到摩梭手工纺织的发展困境。

    作为国内首家与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合作的民营企业,伽蓝集团已捐助100万美元,用以扶持中国少数民族地区增加就业机会、提升收入水平,从而促进这些地区的文化与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

    格姆山下,古老的摩梭村落正在发生变化。

    围巾被重新设计以后,与机器织就的围巾区别开来,“摩梭女手工编织的围巾”平添了一份神秘的色彩,也获得了手工应有的价值。时尚感使得围巾用途更广,不仅在丽江,在上海、北京的街头同样可以穿戴。

    阿七们都希望这个项目能够让更多人了解摩梭的手工纺织,希望以后能多挣些钱。

    摩梭民间手工编织,正如被误解的“走婚”文化,要想拨开乌云见明月,尚需更多的努力。而尊老爱幼、家庭和谐的摩梭文明,在主流文化的冲击下,能走向何方,前面仍然是一片迷雾。所幸还有人坚持。在祖母辞世后,尼玛写道:“祖母走了,她不想看见母系家庭的衰落,她把荣誉、骄傲都带走了……今天,我怀抱着阿七家族下一代祖母,无论摩梭人即将面临什么,我们都要坚定地跟她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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