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9日至8月2日,北京遭遇了有仪器测量记录140年以来的最大降雨。永定河洪水冲毁了部分桥梁、道路。建成800余年的卢沟桥经受住了大雨和洪水的侵袭、冲击。
专家初步判断,卢沟桥在此次强降雨过程中状态稳定
京津冀等地近日出现的强降雨过程,持续时间长、累计雨量大、极端性强。长时间的降雨引发永定河水位急剧上涨,形成洪峰。位于北京西南方、坐落在永定河上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卢沟桥,经历了大雨的侵袭和洪水的冲击。
随着城市建设快速发展,卢沟桥周边铁路、公路跨河桥梁林立。毗邻卢沟桥的上、下游区域内,陆续建成了多处大型交通枢纽。早在1961年,卢沟桥即成为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8年至2019年又进行了新一轮保护修缮工程。现在,卢沟桥已不再承担交通运输功能。它与周边4座华表、2座卢沟桥碑、“卢沟晓月”碑及碑亭、永定河碑及碑亭等文物一起,作为历史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保留了下来。
大雨来临前,卢沟桥管理部门采取了一系列预防措施。据卢沟桥文化发展中心副主任卢劼介绍,景区目前不再开放,有专人昼夜守护,夜间每两小时就要观测、研判水位水流变化。来自北京市文物建筑保护设计所的科技人员也在实时监测桥体数据。
长期、持续的维护和管理,是确保文物安全的重要因素。卢劼表示,虽然永定河沿线的强降雨危及了一些桥梁道路,但是有着800余年历史的卢沟桥则经受住了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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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沟桥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始建于金大定二十九年(公元1189年),建成于金章宗明昌三年(公元1192年)。卢沟桥为十一孔联拱石桥。桥总长266.5米,桥身总宽9.3米,面宽7.5米,共有10个桥墩和11个桥孔。
需依多项科学指标,研判卢沟桥文物是否“无恙”
卢沟桥的建造过程蕴含着先人“治水”的智慧。文物保护工作者早就发现,卢沟桥的构造设计兼顾了实用与美观要求,也精心挑选了桥址和材料;许多细微之处都体现了巧思智慧和缜密安排。桥址所在的河床、河岸为坚实的鹅卵石和黄沙堆积层。20世纪70年年代,专家们考察卢沟桥时,曾通过当地社员在桥头挖掘的土窖进行实地研判,发现“卵石层厚达数米以上,而且非常坚实,证明桥头的河岸也是非常坚固的”。永定河出京西山区后,水流湍急,卢沟桥首当其冲,需要抵御夏秋猛涨的水势和冬春撞击桥墩的浮冰。卢沟桥在迎水侧修筑了十分显眼的分水尖,每个分水尖上安置三角铁柱,以其锐角对抗水势和冰块;桥墩另一侧设计成向内收进的流线型,水流一出券洞后即可分散,以此减少券洞内的水流挤压力。
那么,在经历了此次百年未遇的强降雨冲击后,应如何科学地研判卢沟桥文物是否依然“无恙”?
张涛研究馆员是北京市考古研究院(北京市文化遗产研究院)遗产预防保护部主任。从10多年前开始,张涛就从事包括卢沟桥在内的石质文物保护方法研究。“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是初步判断卢沟桥状态相对稳定。是否达到‘安全’,还需进行全面结构检测,才能给出答案。”他这样认为。
如今,对卢沟桥进行全面安全检测,需依据相关规范,使用多种测量手段,依次对桥梁各构件、部件、桥面系、上部和下部结构分别进行评定,最后才能给出总体状况的评定结论。“待水位退去后,建议对卢沟桥开展一次全方面、多角度、系统化的结构安全检测,以综合判断其安全与稳定性状况。”张涛说。
文物保护工作者对许多古迹都进行了雨中监测
据介绍,大雨来临前,北京市文物建筑保护设计所就对卢沟桥进行了基础沉降、位移、应力应变、裂缝等监测项目;在强降雨过程中又增加了监测频率,每隔两小时就要对桥体各项数据进行一次统计分析,推测桥体安全程度并以此及时发现异常值和异常点。
除卢沟桥外,北京市的文物保护工作者对许多古迹进行了多种技术手段的监测。“比如故宫、颐和园、雍和宫、德胜门箭楼和万宁桥,这些重点文物都是有监测人员守候的。”张涛描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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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沟桥桥墩、拱券的各部分均使用了腰铁,用以加强石与石之间的联系。这从桥的外部可以看见。桥的内部,据乾隆五十年至五十一年修理拆除桥面时所见的“石工鳞砌,锢以铁钉,坚固莫比”可知,也是大量使用了腰铁和其他铁活增强砌石之间的拉联。
此种在砌石之间使用腰铁和铁件的办法,在隋代赵州安济桥上已经使用,直到清代许多石工中还继续釆用。
——《卢沟桥的历史与建筑》罗哲文等 1975年《文物》杂志第10期
对卢沟桥的科研保护,从多年前就开始了
作为交通要道的卢沟桥历经多次修缮。桥面一般每隔数十年就要进行更换。据记载,明代自永乐十年(公元1412年)到嘉靖三十四年(公元1555年)间,只进行过6次小型维修;清康熙元年(1662年)至光绪年间,共修桥7次,其中只有两次工程“稍大一些”;新中国成立后,1967年8月进行过一次大型维修,加宽了步道,建立了混凝土挑梁,更换了部分望柱、栏板并增加了狮子的数量。1975年还曾对卢沟桥进行过400吨载荷试验。
值得一提的是,1971年,北京市政府就决定在距古卢沟桥约1公里的位置再建一座“卢沟新桥”。1985年新桥落成,卢沟桥随即只承担作为“国保”的文物功能。1986年,北京市政府专门成立了“卢沟桥历史文物修复委员会”,全面修缮桥体,拆除了曾加宽的步道和混凝土挑梁,恢复了古桥原貌。2019年开始,北京市古代建筑研究所开始对卢沟桥进行全面“体检”,现场检测桥梁结构存在的损伤状况,明确主体结构的性能并对桥梁技术状况进行综合评定。
早在“体检”之前7年,张涛所在的团队还前期进行了“北京市古建筑石结构安全状况无损检测技术研究与应用”课题研究。“这个课题做了两年,调查的规模很大,卢沟桥也是其中的研究对象。”张涛说,“当时我们想解决的难题之一,是那时对古建筑石结构的检测、评价方法比较单一,比如难以有效地检测到石质文物构件的内部缺陷,那就没法判断结构的安全程度。于是课题就引入了超声波、探地雷达、X光探伤、硬度检测等多种技术。”
余下要解决的难题则与前一个相关——建立快速、准确判定石质结构文物损伤程度及病害成因的检测评估标准。
卢沟桥是典型的石质结构古建筑。从那时起,卢沟桥就成为这个科研课题的研究现场和应用的一个案例。大量课题研究成果、无损检测技术,都应用到卢沟桥的文物本体‘体检’中去了。
对北京地区石质文物勘察,有了标准和规范
2018年以来,为规范文物保护工作中石质古建筑结构安全性鉴定行为,北京市发布了《古建筑结构安全性鉴定技术规范 第2部分:石质构件》(DB11/T 1190.2-2018),与北京市地方标准《古建筑维护与加固技术规范 石结构》、北京市地方标准《古建筑砖石结构现场勘查技术规范》一起,为文物保护工作提供了参考。
“石质构件安全性鉴定技术规范”中的重要内容是进行安全性风险等级判定。判定时,“应对石质构件承载能力、构造、裂隙和历次加固情况等项目逐一进行检查,分别判定每一受检项目的等级。石质构件存在严重剥落、粉化、孔洞、表面溶蚀、裂隙、残损等表面病害,结构、尺寸发生明显变化,应进行承载力验算”。
石质构件整体安全性风险等级划分为4级,每一级皆有相应的处理原则。
2019年1月至4月,科技人员沿用了前期的这些研究成果并结合《公路桥梁技术状况评定标准》,对卢沟桥进行全面“体检”并出具了《北京市卢沟桥桥体检测报告》。对卢沟桥桥梁总体技术状况等级评定为3级:有中等缺损,尚能维持正常使用功能。依照规范的处理原则,“应采取措施”。
新一轮持续监测恰好赶上了近期的强降雨
在2019年对卢沟桥的检测中,除常规方法外,还使用了雷达三维激光扫描等无损检测技术,提高了检测的精度,为卢沟桥今后的监测和修缮提供了可靠的基础数据。
“我们主要发现了3类病害。”张涛介绍,“第一类是风化,桥面望柱和栏板要加强保护,比如减少游人的直接触碰;第二类是桥拱券内存在多处明显的渗水线,就是孔券内有多处明显的渗水现象,局部伴有可溶盐析出;另外有多处灰缝脱落。”基于此项检查发现,卢沟桥管理部门随后及时进行了修缮。
在这次强降雨过程中,这些修补有效地阻止了雨水通过桥面灰缝渗到桥体内。
但是,三维激光扫描数字化测量提供了更微观的数据。卢沟桥各拱券南北两侧的顶点存在高差,其中7号拱券的南北高差为0.25米;其次是10号、9号拱券变形较大。
“体检”发现的这第三类病害,困扰了研究人员许久。
“这个现象究竟是怎么造成的?危害有多大?对策又是什么呢?经过反复分析和查阅资料,我们初步判断,可能在卢沟桥修建时这些偏差就存在了。所以不应都视为拱券的沉降差。”张涛介绍说。据此,科研人员建议进行持续的定期监测。为期3年的新一轮卢沟桥技术监测接着展开。这个项目还在进行中,就恰好赶上了近期的强降雨过程。
几代人的研究成果,有重要的承前启后价值
为何科研人员判断“体检”时发现的高差尚不需要紧急处理呢?
“当时发现桥墩间的落差达到了20多厘米。其实这个数据已经很惊人了,人们都吓了一跳,以为桥墩发生了重大沉降。”张涛回忆,“但是,桥体上也看不到任何裂隙呀。那它是什么时候的沉降?目前的数据解释不了这个现象,于是我们就去查很多文献。很快就发现在20世纪70年代时,罗哲文、于杰、吴梦麟、马希桂几位前辈曾经在同样位置做过测量。对比发现,数值基本相似——这说明经过40多年,卢沟桥这些桥墩并没有发生大的变化;或者说它们的变化趋势已经处于一个很稳定的状态了。”
百年不遇的大雨,成为难得的科研机会
百年不遇的强降雨,也为科研人员提供了一次“百年一遇”的观察机会。通过统计洪水的流量、流速,可以判断卢沟桥的抗洪能力,也可以研究卢沟桥在洪水过程中的变化趋势。“我们可以预测再遇到什么样的降雨和多大的洪水流量和流速,我们的桥体是危险的,它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这对卢沟桥的未来安全预测有非常重大的意义。”张涛说。
大雨过后,对卢沟桥的保护方案将会产生哪些调整?从逐步建立的系统化模式来看,未来的动态监测趋势显示了水务、气象和文物等多部门通力合作。但这一切调整的前提,仍取决于对卢沟桥进行一次新的灾后稳定性评估。
“这个工作,是必不可少的。”张涛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