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旅游天地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23年07月24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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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陕北

梦 野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3年07月24日   第 12 版)

  陕北的春天来得很迟,仿佛躲在了幕后,遮得严严实实,你锣鼓喧天,它总是不肯走向前台。春天来得迟,雨来得更迟。雨在哪里?一定在天上,人们仰望着、仰望着……天空的表情,涂上了青灰,涂着涂着,那颜色,像檐上的老瓦,跳上去了。跳上去的,是云彩,一朵追赶着一朵,一朵比一朵的脸色黑了一点。

  黑着黑着,雨就要来了,人们都是雀跃的心情,同时伸出胳膊,像迎亲的样子,可还是没有雨。

  这样的等候,一直在陕北人心里,“进驻”了多少年,没有人应答,但一定能用“古老”来形容。

  看天是陕北人春天的姿容,看着看着,一朵云来了,又一朵来了,待这一朵云翻卷着那一朵云,越翻越黑,越翻越大,越翻越低,快要擦过楼顶,雨就要来了。这不是关中的春雨,不是陕南的春雨,更不是南方的春雨。它们是递增式的,像天空和大地在约会,润泽在情感的衷肠里。陕北的春雨,像是从天空挤下来的,雨是丝丝缕缕的,歪歪扭扭的,慢慢腾腾的,像女人怀着什么心事,总不肯落下。

  最终还是落下来了,小雨点像点豆子那样,花花的,散落在黄土地上。土腥气来了,一股一股的,一股比一股强劲。这样的时候,陕北人更是土里土气的了,把骨子里的土气,土气里人性的优点,发挥到了极致。

  落着落着,就不是花花的了,地面越来越湿,扩张似的,范围也越来越大。但陕北的春雨,从没有“普降”,片区的那种感觉太明显了,主要是雨量少,况且陕北太大了。在区域中,下着更小区域的雨,是陕北春天的常态。从延安的宜君、黄陵、黄龙,到榆林的榆阳、神木、府谷,那雨量都是削减的。怀抱着煤炭资源的神府人,每到春天,觉得那雨是要比“乌金”还令人痴醉。

  一滴一滴,借着风的速度,形成雨线了,一帘一帘的,一幕一幕的,满城满城的,满山满山的,人们散落的心情,都在润湿中一点点拾起。这时候,乡亲“噢啊”着,黄牛健步着,犁铧奔忙着,春天藏在人们心中的喜气、活气,在重峦叠嶂的陕北,真正地到来了。

  陕北的雨,也在提着速,从“隆隆”到“轰隆”,从“轰隆”到“轰隆隆”,从“轰隆隆”到“咔嚓”的雷声里,就能知道,雨有了新的增长极,从“淅沥”到“沙沙”,从“沙沙”到“哗哗”,从“哗哗”到“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的,那一定是酷夏,应该是陕北最有脾气的雨了,下的次数不会多,也不会紧挨着,但下的一定是大而猛的,有时能到了“火爆”的程度,山体滑坡、冲垮大桥……

  更多的时候,有点小脾气的雨,像极了陕北人的性格,是有豪情的,不轻易涨潮,尺度把握精妙,给人一种牢靠的感觉。杨家城头,雨下着下着,那些将军祠里的英雄群体,仿佛走了出来,化作一棵棵松树,把根深深地扎进了麟州大地。雨下着下着,似乎大了一点,古代保护榆林的见证者镇北台,从它湿湿的身子,我们看到了边关贸易和民族和谐。一路向南,大雨处,应该就是延安的黄帝陵了,倾天而倒,一棵棵柏树,就是一个个神兵,守卫着部落联盟首领轩辕。微小一点,那雨会是在革命遗址里,王家坪、凤凰山、枣园、杨家岭、南泥湾、宝塔山……那雨从“沙沙”到“唰唰”,仿佛搬来了战场,一个个革命者,挺立在不灭的精神灯火里。

  雨从雨中走来,也从深厚的历史意蕴中走来,从乡村到城市,从高粱到谷穗上,从土路到街巷,毛毛雨、太阳雨、雷阵雨、大暴雨……它们饱含着丰富的社会生活和人生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