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省遵义市习水县土城镇,地处赤水河峡谷,最突出的气候特征是夏季的湿热。虽然紧挨县城,但土城夏季温度却高出城区10摄氏度左右。驾车沿蓉遵高速一路下行,越靠近河谷,空气中的水分越大,湿漉漉的,浑身很快变得黏腻。河风吹来,潮湿而闷热,丝毫感觉不到凉爽。虽不是海,但热风中却带着若无似有的咸。
咸从何来?盐。贵州无盐,黔民饱受其苦。于是,川盐入黔,赤水河畔的大码头土城便成为一大口岸,川盐由此上岸,走播州,走夷州,走珍州,走贵州……
千百年来,船夫的号子响彻赤水河两岸,盐巴老二(黔地人对运盐工的称呼)的脚板磨平了土城的石板。一背背沉甸甸的盐,一个个沉甸甸的身子,踏出了一条艰辛又苦涩的盐运古道。数不清的日积月累,土城的石板路早已浸透了咸。
不仅是这石板路,土城的大地青山也浸透了咸,那却是另一种更值得铭记的滋味——它早已融进土城人的血液里,一直在汩汩流淌。
80多年前的那个严冬,就在土城东北三公里处,满目苍翠的青杠坡,那场著名的战役拉开了中国工农红军四渡赤水的壮阔序幕。史载,整整一天一夜的“青杠坡战役”中,面对数倍于我的顽敌,中央红军英勇奋战、前赴后继,长眠在这片土地上的英烈,留下名字的极少极少,更多的是无名英雄。
烈士的鲜血染红了苍松翠柏,滋润了黄褐色的大地,让青杠坡红军烈士陵园那座丰碑高高耸立。青山不语,大地无声,但它们见证了红军战士骨子里的血性,血性里的盐质,盐质里的忠魂。
在土城,有一条女红军街曲折蜿蜒,石渠内清水潺潺,小街炊烟袅袅,充满世间最平常的烟火气息。这正是当年为人妻女、为人母亲的女红军们,为之流血咽泪不惜牺牲而奋斗的最美图景。
是的,正是因为品读了那些带着沉重咸涩的历史与文化,土城上空飘荡的烟火气息才更令我难以忘怀,深为感动。
时光缓缓淌过石板街,或许正是因为咸得太重太沉,土城的时光仿佛也比别处更慢更缓。土城人慢悠悠地过着自己的日子,我从他们的眼里看不到一丝商业化带来的焦灼,他们的朴实,一如生活中那最为平淡却最为重要的盐之咸味。
石板巷里,我看见了下棋的老人,买菜的大婶,嬉戏的孩童。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坐在门口的竹躺椅上摇晃着纳凉,她微闭着两眼,右手轻拍怀中孩子的后背,哄他入睡。停下脚步,坐在树荫下,定定地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切,我有些恍惚,也许前世,我也是这城中一女子?接近正午,老妇放下蒲扇,起身进屋,很快,一阵馔香飘来,弥漫整条小巷,我真切地闻到了其中的酸甜苦辣咸。没错,嗅觉与味觉在土城的小巷亲密相逢,尤其那咸,作为“百味之王”的它,被所有的香搀挽着、簇拥着,成为整个土城的底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