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悦读空间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22年03月31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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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地理学的兴起

□ 周公度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2年03月31日   第 07 版)

  我有一个观点:中国人的天下意识,一源自《周易》,一源出《山海经》。

  《周易》洞悉万物本原,推崇变化;《山海经》的叙述以山为中心,所谓“又西一百四十里”“又东一百五十里”,虽有千山万水,却有仿佛坦途一样的畅达,深具少年之气。在“海外四经”记叙中,开篇的“六合之间,四海之内”思想,体现了中国文化的天下意识。

  我们看中国古代的经典著作,很少有人说路途之苦、时光之缓,而是一份从容与豁达,背后即是对人世变化的理性认知,和由天下意识所寄寓的山水涵养出的内心格局。

  王敖的学术著作《中唐时期的空间想象:地理学、制图学与文学》(长江文艺出版社),在此向度上别出心裁,是近年来学界能予人启发的创见之作。

  他认为“在唐王朝经历安史之乱后,致力于恢复帝国秩序的期间”,“人们高涨的地理空间意识”,首先反映在地图与地理学的变化上,如朝廷资助撰写的贾耽《海内华夷图》及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二位均曾官至宰辅,在政治家身份之外,也是重要的地理学家。王敖并未言及贾耽的《海内华夷图》与《山海经》的关系,但对“华夷”二字的辨析,却印证了其源流。

  其次体现于源源不断创作出的文学与地理两个领域的交互文本。文学与地理的交互,属于被动的文本,究其本质,是职场变化导致的个人行迹区域的变迁。书中举了韩愈、柳宗元、刘禹锡、元稹、白居易等人文采斐然的作品,诗与游记,璀璨可观。他们的仕宦行历,需要时时借助于前者的帝国疆域“地图”,但对他们而言,地图不仅仅是疆域,更是心灵史。

  王敖并未局限于文学意义上的论证,还有一个观点颇为珍贵。贾耽的地图,采用了地理与天文的连接,“将地上的地理风貌与天上的星辰相对应”“将行政区划与二十八宿相对应”。这段论述照应了先秦的宇宙观,结论又回到了现实的政治,“通过天象与地理的对应,中华疆域形成了几乎永久性的固定系统”。

  相应的记载脉络在《史记》之后的中国历代史书之天文志中,也有侧证。诸如太史丞李淳风的天文学厘定、一行法师的天文测量。一行法师的天文测量,北至铁勒回鹘,南至日南林邑,在宇宙星宿中,发现人类的位置。

  王敖对中唐主题的选择,颇见匠心。此时的唐朝,历经战乱,帝国秩序等待重新梳理,未来的版图遥未可知。但《周易·系辞传》所谓“生生之谓易”,官宦文人的作品中仍普遍体现出一种“焕然”与“勃发”之气。在当时,中华疆域“固定系统”的概念已然根深叶茂,这个结论可以解释中国文化中的众多问题。

  在《山海经》诸卷,这些早已有了清晰轮廓。如果说《尚书·禹贡》勘定了九州,那么“海内经”提供了一种母体上的可能,文化上的心理学上的趋同性。

  这也是另一本珍贵的先秦记游之书《穆天子传》的非凡价值所在:天山南北并非遥远的天际;万川归海,而华夏两河均出自昆仑。所以,历朝疆域无论如何变迁,昆仑山始终都是华夏文明的源溯,一种无形又茁壮的文明更生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