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华文作品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21年11月29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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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亭的艾

王法艇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1年11月29日   第 11 版)

  我的家乡艾亭,在百万比例的地图上一粒小如芝麻的地方。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一株艾草,居于诗经的王风深处,迎着沧泱的风深情歌唱,拔节生长。南朝学者宗懔在《荆楚岁时记》中有记载,五月初五“鸡未鸣时,采艾似人形者,揽而取之,收以灸病,甚验。是日采艾为人形,悬于户上,以禳毒气”,可见“艾”有防疫之效。北宋时期,民间认为艾草还有招百福的作用,瑶州城郭在端午节乐贴“午时联”,联的内容大都是招财进宝、福禄寿喜之意,但也有这样的联子:“手执艾旗昭清廉,门悬蒲剑斩千邪。”寄托着人们向往干干净净的生活、痛恨贪官污吏的美好愿望。

  艾草主要分布在洪河两岸的黏土上。洪河又名洪汝河,是淮河上游北岸较大支流。夹岸五谷千重,花香欲滴,瓜果满眼,牛羊遍地,“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真如是耶。

  艾亭,位于这蜿蜒玉带的中段,洪河,在这儿随意书写了一笔,便也形成了一个优雅的弧道,舒缓宁静。因循其脉,艾亭也就沟河纵横,滋润出一片稻菽皆宜的物阜之乡。方圆百里以内,野芳发幽香,佳木秀繁阴,四季风物长宜,让人感叹这是大自然慷慨馈赠艾亭的风华。

  每年的七八月份,因为梅雨,整个淮河水量骤增,洪河的庄台(次级防洪大坝)时常被大水淹没,通常无人居住,便成泱泱水乡中辽远寂寥的存在。8月之后,河水跌落,舟楫往复,深入庄台,沿灌木织就的小路行进,惟余莽莽的绿色铺天盖地,成流翠的江山。

  合理并巧妙地利用水退后的庄台,是勤劳的艾亭人民和滚滚洪河达成的深度默契。芒种之后,他们在农历的日历上打勾画圈,一切按照古老节气运行,甚至播种某种庄稼或蔬菜必须掐定在某个时辰,仿佛是神农氏在一旁指点授意。接下来的日子,他们等待庄稼或蔬菜沐浴毫无遮挡的阳光,等待禾苗顶破土层舒展力量,等待河水慷慨的营养赐予,等待时间的涵泳和濡养,最重要的是等待人们的检阅与收获。他们看天时,翻皇历,观察泥土的墒情。长河落日,猩红的火烧云映照河水。大平原的宁谧,被浓重的暮霭一层层地包裹起来,模糊成一团山水画的黑白。

  洪河在荣枯时节,横亘豫皖,大小不一的庄台连接两岸子民,摇橹楫迎亲嫁娶,徒步涉河串友访亲,安然度日。

  艾亭沙土细腻,蓄水力强,肥力饱满,土地适宜种植温带大陆性植物,加之气候四季分明,这些植物大都根系发达,深入温热的土地深层,在四时常新的节点把果实举重若轻地馈赠人们。

  芝麻是艾亭的主要经济作物。此地芝麻饱满,色赤,皮薄,加之艾亭特有的黏土厚重,水澧清凛,亩产甚高,是当地的主要油料作物。农人夏日播种,秋日收获,冬日榨油。临近春节,艾亭街北的王树棠榨油厂的芝麻油香馥郁着整个集镇,远近闻名,不少河南、湖北、山东的客商都慕名前来采购,“王树棠”香油已然成为一张艾亭名片。

  九月秋高,绿已摇摇晃晃,一大片一大片金黄的叶穗映入眼帘,那是艾草和芝麻的光泽。随着社会的发展和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艾草业已成为时尚的保健材料。走在田间,艾草和芝麻已然成熟。艾亭镇政府的一名工作人员介绍说,国家的精准扶贫政策富了艾亭,虽然种植艾草在当地有传统,但把它当做经济作物大面积甚至跨区种植,以前绝对没有想到,现在当地人把艾草加工成各类保健品,远销省内外,甚至在东南亚地区也受到欢迎,对当地经济发展具有较大的推动价值。

  时至今日,在这大河奔流的地方,我看到的不仅仅是新农村的振兴,还有它的未来和愿景。在植物如艾草、芝麻生长的田间,我还感受到了乡愁的弥漫,民谣的缭绕,乡风的欸吟。

  艾亭艾草,美如蒹葭,它们是洪河甘澧与富饶土地的孪生姐妹,煌煌灿然,崭露新枝,在大平原深处和谐荣生。洪河臂弯里的村舍和浪涛,在暖煦的阳光抚慰下安享快乐。大千世界的万千生灵,在这里汇集,在当地人们殷勤的呵护下,一路花开,烂漫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