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的时光沉淀,给整个火烧溪苗寨镀上一层宁静。来来去去的脚步,把一条石板路打磨得明亮光滑。匍匐在地的凤仙花,经露水浸泡,留下一滩鲜红。蚯蚓,正朝着湿润的地方蠕动。溪水曲折,或缓或急,一枚落叶盘旋其上。
背着竹篓的人,低头见水中落叶,便抬头望一眼古树,自言自语:“哦,秋了!”不到天黑,秋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苗寨。不看日历,一叶便可知秋,寨中人与自然融为一体。
寨子依地势高低分为上中下三寨,有吊脚楼,亦有四合院,一律木质结构的瓦房。但房屋做工讲究,门梁上有镂刻的龙凤图案,有镌刻的对联。高低错落的房屋,掩映在竹林与清风间,一副与世隔绝的姿态。
如果不是潺潺溪流引起注意,我不会拨开萦绕的茅草,沿着蜿蜒小路溯源而上,拜访火烧溪苗寨。寨子隐匿在阿蓬江畔,系重庆市酉阳县苍岭镇大河口村石氏家族民宅,因寨内有石泉,故称石泉苗寨。又因一条名曰火烧溪的小溪穿寨而过,顺势而下,注入阿蓬江,故又称火烧溪苗寨。
当地老人更习惯于叫它火烧溪苗寨,我也十分喜欢这个饱含诗意的名字。一股涓涓细流,注入翡翠般的阿蓬江时,激不起一丝浪花。但它,总是让人想要去探寻,去深入。它是内心的诗与远方,是淡淡的乡愁。
秋日午后,从苍岭镇出发,沿山路盘旋向下,穿岩石隧道,阿蓬江臂弯处,就到了通往火烧溪的路口。去火烧溪苗寨的路并不算宽阔,路边植被茂盛,甚至杂芜。野刺梨手握小刀,捍卫这一方天地。牵牛花缠缠绕绕,举起小喇叭放哨。蚂蚱与螳螂左右夹击,像是古人布下的迷幻阵。茂盛粗壮的树木,以自身的气势告诉来者,必须心怀敬畏。
花朵宁静,蜜蜂飞舞,近20分钟的步行之后,苗寨隐约可见。再逼真的画也无法与火烧溪的这一片苗寨相比:画得出青山黛瓦,却画不出竹林荡漾;画得出山野人家,却画不出一缕炊烟升起。
我不忍心去破坏这一幅水墨,远远地品味。一只狗率先发现了我,叫声在整个苗寨回荡,清脆有力,如同玻璃摔碎在地面。狗一叫,猫就从地面纵身一跃,跳到屋脊上,圆溜溜的眼睛,发着蓝宝石般的光芒。啄食的鸡,扑腾着翅膀,东奔西窜。屋檐的蜘蛛,略显谨慎,已经爬到蛛网中心。墙上挂着的玉米棒子,也随风摆动,闪耀着黄灿灿的光芒。一串串红红的辣椒,像鞭炮,似乎下一秒就要发出震耳的响声。火烧溪苗寨,醒了。
一扇半掩的木门内,探出满头白发的老人,让人忍不住想要喊一声祖祖或者奶奶。老人拄着拐杖,跨过门槛,笑盈盈地指了指屋檐下的条凳,“来,坐嘛!”来者即是客,不问过往。
顷刻,一大缸子老荫茶端上来了,赶紧起身接着。聊家常,聊农事,聊一座苗寨的前世今生。晒过谷子的阳光,从院坝移动到屋檐下,再到半墙上。阳光移动的速度,和老人的讲述一样缓慢。
此时的苗寨,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里。起身告辞,在苗寨穿梭,我仿佛自动获得了古寨居民的身份,路遇来人,宛若旧友,彼此问候,简单淳朴。我可以在一棵古银杏树下,细数光阴流逝,也可以和一个背篓里的小儿,嘻哈数时。
五百年前,石氏祖先到这里开疆辟土,世代繁衍,那些古老的石阶记录着这一切。溪流穿寨而过,带着一座苗寨的秘密。暮色渐浓,包裹住整座古寨。从火烧溪苗寨出来,我心怀宁静,天辽地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