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苗叶,至夏高三五尺,秋后开细淡黄花……”中医古籍里记载的青蒿,遍布中国山野。在一代代科研工作者和生物医药从业者的努力下,青蒿素及其衍生物被成功提取、合成,并广泛应用于全球抗疟疾实践。然而,这种由“中国小草”制备而来的传统药物,其生产技术却在全球青蒿素市场上被国外医药巨头垄断,中国长期处于青蒿素类药物初级原料供应商的尴尬地位。
2005年,世卫组织发布第一版《疟疾治疗指南》,列出了4个含有青蒿素衍生物的复方口服制剂。同年,在植物提取物相关行业积累了丰富经验的闫勇义,决心从澳大利亚回国创业。他召集一个博士团队,投入青蒿素及其衍生物的研发和生产工作。十多年间,公司从简陋的实验室,发展为青蒿素产品研制和生产的先进企业。
闫勇义认为,作为中国原创药品的青蒿素,其价值链的核心环节,应牢牢掌握在中国人自己手中。
以下是他的自述。
立志打破国外封锁
回国创业之初,恰逢青蒿素市场发展的关键阶段。那时,全球对抗疟疾的传统药物奎宁和氯喹,由于疟原虫产生抗药性,药效已显著减弱,以致全球疟疾发病率高居不下。2000年起,世卫组织把青蒿素类药物作为抗疟首选药物向全球推广,青蒿素类药物的国际市场需求逐渐扩大。
彼时,中国长期对外出口青蒿素初级原料,在青蒿素衍生物的合成及工业化生产方面水平有限。几乎所有青蒿素类药物的生产技术,都被两家欧洲医药巨头垄断。为了填补中国青蒿素衍生物合成及工业化生产的空白,2005年,我和中山医科大学生命科学院、药学院的3名博士一拍即合,在广州的留学生人员创业园,成立了一个研发小组,开始了青蒿素衍生物的研发攻关和生产。
创业之路艰辛坎坷。当时,我把自己在国外公司工作时的几十万元积蓄,全部投入作为启动资金,但这对于生物医药研发而言,只是杯水车薪。由于缺乏场地,我们租借了3间普通办公室作为研发实验室,又租借了1间农村停办小学的旧教室作为生产车间,设备也尽可能购买一些化工厂淘汰的二手设备。由于缺乏资金,我们动员家乡的亲属来广州做工人。万一发不出薪水,自家人还可以拖延一段时间。2007年的春节,工厂发不出工资,我们只好向家里求助,终于凑够了10万元,勉强给员工发一些工资过节。
研制过程并非一帆风顺。青蒿素是一个长产业链产品,需要从青蒿种植开始,在提取工厂获得青蒿素,之后在青蒿素基础上生产衍生物。在简陋的试验、检验、生产条件下,如何研制出符合国际质量标准的产品,这对我们是巨大的挑战。开始时,较低的合成率和大量的不合格制品,让我们一度陷入经营的困局。大家愁眉不展,一度怀疑我们是否有能力打破国外的封锁。
艰苦的条件能锤炼人的恒心。我也看好青蒿素产业的未来。更重要的是,中国生物医药的崛起,必须依靠科技创新的力量。因此,在最艰难的时刻,我和团队凭着一腔热血,咬牙坚持,终于在3年后制成了合格的产品。
把握中国独有药材
2008年,我们的实验室生产出第一批青蒿素衍生物结晶,并顺利通过了国外的技术标准检验。看着雪白的结晶,我和团队成员心潮澎湃,多年的艰苦奋斗终于迎来了成功。
此后,随着国内学界在青蒿素科研领域不断取得突破、国家对中小科创企业的扶持力度不断加强,我们乘着东风,陆续生产了多种青蒿素衍生物。
对青蒿素的分子结构进行改造,可以制成双青蒿素、青蒿甲醚、青蒿乙醚、青蒿琥酯等衍生物。每一个品种在生产特点、用法、适应症上均有差异。曾有人建议我们,只选择一两种最赚钱的品种进行生产。但考虑到青蒿素不同衍生物在多种用途上的特效作用,我们仍然坚定选择生产各类衍生物。部分产品虽然前期投入大量心血,最终不一定能获得投资回报,但我相信青蒿素的多种衍生物是中国传统医药的瑰宝,未来将为人类生命健康带来福祉,我们决不能仅考虑利润就放弃研制。
随着研发的深入,我越发意识到,受限于西方国家在制剂专利及话语权等方面的优势,青蒿素虽然是中国的独产药材,却只能作为初级原料送往西方国家,进而被制成针剂、片剂等成品药。中国的原创产品,最后却变成了国外的垄断产品。对此,我心有不甘,带领团队全力以赴,集中精力研发有国际竞争力的产品。公司创立十多年来,我们不断钻研青蒿素衍生物的合成及生产技术,逐渐成为国内青蒿素衍生物单体方面领先的生产商和供应商,先后申请各项发明专利132项,获授权34项,成为苏州第一批生物医药地标企业。
2017年,公司通过联合国青蒿素原料优秀供应商目录审计,成为全球主要的青蒿素原料供应商之一,产品主要出口巴基斯坦、印度、越南等亚洲地区,同时远销非洲及中国为非洲设立的加工药厂。
还记得第一批青蒿素衍生物结晶试验成功的当天,我和团队齐聚在广州珠江边举杯庆祝。遥望江对岸的黄埔军校,我们立志,未来要做青蒿素产业的黄埔军校,推动中国青蒿素产业向更高附加值的方向前进。
发掘青蒿素更多潜力
2015年,屠呦呦由于发现治疗疟疾新药,获颁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这对青蒿素研发生产行业的我们来说,是振奋人心的消息。屠呦呦是青蒿素的发现者和创制者,我们则是把青蒿素变为日常使用药物的研发者和生产者。在学界和业界的配合下,中国青蒿素国际化的前景更加广阔。
据统计,全球每年的抗疟费用约在100亿美元以上,其中,青蒿素类药物费用只占不到7%。许多疟疾流行、经济欠发达的非洲地区,还没有能力广泛使用青蒿素类药物。今年6月30日,世卫组织宣布中国通过消除疟疾认证。但距离全球消除疟疾,人类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
当前,我们公司每年生产的青蒿素医药原料可供制造2.5亿针剂。作为特效药,一针就意味着可以拯救一条鲜活的生命。我们还在不断扩大公司产能,以期跟上市场需求的步伐。
已有新的研究发现表明,青蒿素在抗免疫性系统疾病、抗病毒、抗肿瘤等方面具有应用潜力。我时刻关注着青蒿素领域的科研动态,带领团队积极与北京医科大学、上海药物研究所等相关团队合作,共同开展应用研究。此外,针对青蒿素在绿色兽药和农药方面的应用,我们还与南方亚热带作物研究所进行合作,开展青蒿素在饲料添加剂、兽药、农药等方面的研究。
我始终坚信,中国在青蒿素研究方面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我们要善用这种核心竞争力,让青蒿素药物惠及世界。随着科研的进步,中国青蒿素必将有更广阔的发展前景。未来,我们要把在青蒿素及其衍生物方面积累的开发经验,逐渐应用到其他的传统医药产品中去,为中国中医药走向世界作出更多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