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民族大学教授马林英的父母,上世纪30年代分别出生于凉山彝族奴隶制社会时期的沙马曲比和杰潘阿日两个氏族家庭,因为是分属世袭毕摩和独立白彝的两种自由民家支成员,所以能在上世纪50年代自主率先成为解放凉山、建设凉山的首批彝族革命者。
马林英对她的家乡——凉山彝族社会充满学术兴趣,最近新问世的这本《凉山彝族社会文化百年发展述论》(民族出版社)就体现了她的学术意图。
本着从事社会学和人类学研究的专业细致与敏感,她对两个姻亲家支在不同时代大背景下鲜为人知的寻常往事和特殊经历进行梳理、归纳,还原长久以来被学界忽视的彝族社会文化信息和细节。这一新视角、新方法,为读者提供了已经消失或正在消失的有血有肉、丰富多彩的社会文化脉络。
彝族社会历史上未形成较为稳定的统一政权组织,父系氏族组织的各家支联合体组成了该社会基本组织结构——家支组织。在彝族传统社会,家支组织是由同一父系血缘亲属组成,内部不许通婚的社会集团或继嗣群体。
作者的田野调查与访谈以自己的双亲为中心,扩展至家支内外45岁以上共计50多位百年社会政治的亲历者和见证人,“多声道”口述记录引出凉山彝族社会中间层的沙马曲比和杰潘阿日两个联姻家支的古今故事,包括历史事件、家支与个人生活。
近代凉山交织着多重矛盾。要厘清纷繁复杂的凉山彝族历史、民族关系史和凉山社会变迁史,历史的线索和人类学的深度访谈极为重要且不可多得。《凉山彝族社会文化百年发展述论》呈现了自1911年辛亥革命到改革开放后百年间“色阿博曲”阶层所经历的动荡、迷茫与机遇,当事人借势采取应对策略所带来的政治影响、地方社会变故与家事人事悲情,敏锐发现了“色阿博曲”的社会关系之动态性及其结构性重叠状以及民国前单性别记忆的男性社会特征,体现了彝族各色人等的认同性文化与个体选择,例如杰潘笃喇和杰潘伊哈父子俩均接受过一定程度的汉语文教育,访问过内地,因此能够反观彝族社会,他们希望彝族内部、彝汉之间能和睦相处,一种对比性的“主体感受”得到表达。
出身凉山彝族且拥有人类学专长,使本书作者处在彝族与外部世界互动与互释的枢纽位置,于是人类学意义上的“凉山彝族”“血统与血缘”“依附与隶属”“居住格局类型”“家支制度”与“亲属关系”等概念,在这本书里得到了重释,使读者对彝族人个体选择及其能动性获得了更新的认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我们对凉山彝族十分有限的外在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