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过了蒿坪,便开始往山上蜿蜒攀爬,天空澄净,草木葱茏,间或有红的黄的野花在路边的灌木丛中摇曳。随着海拔升高,天逐渐开阔起来,有几朵棉花云在头顶聚了又散。越到山顶,路变得越仄狭,且多急弯,偶有滚落的岩体倚在路边,必须要谨慎地靠边行驶。转过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倏忽间,一条绿色的绸缎映入眼帘,又宛如一条绿莹莹的巨龙盘伏在山涧,这便是汉江无疑了。
江还是那个汉江,却跟穿安康城而过的汉江有了区别。汉江流入绮丽的安康城,就像是胸襟敞亮的汉子,江面豁达,有孩童在碎石滩上嬉闹,有濯洗衣物的棒槌声回荡,有几只白鹭时而飞翔、时而静落江心洲上。此时的汉江却像是袅袅娉娉的女子,旖旎恬静,不矜不盈。碧水在峡谷中曲折迂回,缓缓流淌,两边均是陡立的悬崖峭壁,如同切割一般表面光滑齐整,惊叹之余却又不得不佩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偶有机动船“突突”地驶过江面,拖一串长尾巴的涟漪。右边的悬崖上慢慢多了几栋房子,等转过最后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山腰上一排排一簇簇的房子拔地而起,紫阳城应该是到了。
城雄踞在山腰,背靠郁郁葱葱的山体,沿路行走,壁起的石崖给人一种惴惴感,石崖的阴影里却建起了三层或四层的楼房,看招牌应该是饭馆或旅馆。一条主路,在高低参差的房子里左冲右突,边上分叉出若干石板路,偶见几级水泥台阶。路边的石板房子,石板倾斜着彼此压着茬,透亮的阳光就从石板间的缝隙中射几条细光柱,斑斑驳驳落一地亮珍珠。我想,这时如果飘一阵雨,雨水会不会沿着缝隙“叮叮咚咚”落入房中呢?错落的石板中间矗立着高高的泛黑的烟囱,有一间居然冒着缕缕青烟,顿时让这一片低矮的石板房子有了人间烟火。
城犹如一位沧桑的老人,坐在汉江边沐足,远远近近的房子投影在水中,成一条花色繁杂的绫罗绸缎,风起云涌,浸湿的绸缎在水中泛起褶皱状的细浪,远远望去像一幅国画。载人的渡船水没舷驶来,在渡口吐一堆花花绿绿的身影,然后又消失在远远的汉江拐弯处。太阳慢慢移到了江左岸,一山的苍翠像是才苏醒过来,眨着明亮的眼睛,深情地望着对岸熙攘的县城,也把自己的影子落在江水中,让我不由得想起了“半江瑟瑟半江红”的诗句。
紫阳城最让人捉摸不透的是天气,刚才还晴空万里,瞬间从山顶降几朵灰色的云朵,空气沉滞,一阵风从江面掠过,顿时树枝摇晃,灯箱耷拉的布条哗哗作响,黄豆大小的雨点就沿着风打了过来。急忙拔腿冲向宾馆,在宾馆门口却又兀自站住了,低头发现脚下的路面还是干燥的。回头再看,街口也已云收雨去了,三个人捋着刘海儿上的雨水,嘿嘿地笑着。
另一个让人无所适从的是紫阳话,每一句话好像都要转一下弯儿,且拖着长长的尾音。尽管听不懂,但觉得音调很动听,跟安康话是天壤之别,或许是靠近川渝的缘故,嫁接了四川话的口音。
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县城附近的一家茶园,沿途遇到很多背背篓的山民,背着茶叶、香菇,我们好奇地瞅着,突然从背篓里冒出一个小脑袋,两只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我们,惹我们忍俊不禁。茶园在山顶,从山顶往下辐射,四面山坡都是苍翠的茶树。此时,茶山上热闹异常,每一块地都有茶农带着客人,亲手采摘茶叶,体验劳动快乐,享受难得的田园风光。恰巧碰上茶园的老板请摄制组在拍茶山的宣传片,六七个戴着草帽,着碎花衣裙的采茶女一会弯腰采摘茶叶,一会在茶园里翩翩起舞,隔一阵又一展歌喉唱起了曲调优美的紫阳民歌。“姐家门前一树槐,手把槐树望郎来,娘问女儿望什么,我望槐花儿几时开……”品着香味馥郁的新茶,陶醉在载歌载舞的田园风光中,恍惚间,面前就像展开了一幅山水画卷。我,幸而也是画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