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版:中国故事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21年02月18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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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选择坚守,只为黄河更清更美

本报记者 刘乐艺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1年02月18日   第 05 版)

  1月10日,黄河山西省运城市芮城段出现流凌景观。
  薛 俊摄(人民视觉)

  2021年2月,一个冬日的午后,甘肃省兰州市不少市民出门散步,他们突然发现:“黄”河不见了!

  阳光下,黄河泛出微微的绿色,却不见黄色。兰州市水务局的专家解释说,冬天黄土冻结,进入黄河的泥沙变少了,但根本原因还是沿岸植树造林,减少了水土流失。

  近年来,黄河沿岸不少居民切身感受到,黄河越来越清了。这背后是巨大的努力与付出。

  为保护全长5464公里的“母亲河”,黄河上中下游沿线9省(区),围绕生态修复,聚焦产业转型,紧抓文化保护,形成了推动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的强大合力。

  

  泥沙少了——

  河水越来越清了

  一部黄河志,半部治沙史。

  谁能想到,为了治沙,李增忠把家从省城搬到了百里外的荒滩。

  位于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贵南县的龙羊湖库区是黄河上游沙化最为严重的地区之一,常年干旱无雨不说,每天还都有不同强度的沙尘暴。就是这片不毛之地,却成就了李增忠的“梦想”。

  2013年之前,李增忠一直在青海果洛、玉树等地做工程项目。“那几年,自己积累了一笔小钱,但我时常在想,自己所做的能给子孙后代留下些什么?”李增忠说,一次偶然的机遇,他第一次踏上了龙羊湖库区的土地,荒芜的景象深深地震撼了他——满眼是黄沙与荒山。

  “这就是我苦苦寻找的新事业!” 2014年初,他进驻荒漠,开始造林绿化。

  然而,在荒漠里植树谈何容易。因为地表温度太高,刚栽下去的树苗没几天就被烤死了。看到此种景象,当初从别地跟随李增忠而来的植树人纷纷选择离开。许多人劝他:“人都难活的地方怎么能种树呢?”

  可李增忠并不服气,他出人意料地把家搬到了这片黄河荒滩,天天在沙窝窝里挥锹、扦插、培土……由于生态本身就脆弱,当地不能搭建永久性建筑,他便一直住在帐篷里。

  一次,一位来自广东的朋友来看他,在睡了一夜帐篷后,朋友的耳朵、嘴巴里便满是沙子。朋友直言:“这样的地方根本不适合种树,我给你300万,咱们重新选一个项目。”李增忠头也不回,依旧坚持着自己的选择,但最初的造林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第一年,投资300万元种植的133公顷苗木全军覆没;第二年,活下来的树苗连三成都不到……即便如此,李增忠也没有打退堂鼓,反而将家中全部财产抵押,向银行贷款了1000万元,继续投入造林。“要不我就跳进黄河,要不我就干成。”李增忠暗暗发誓。

  随着经验的积累,李增忠慢慢发现:种树,光下苦力不行,还得会动心思、想办法。他发现,想要在荒漠里种活树,首先要种草。因此,他以乔灌结合的方式,沿着黄河,在东西长28公里的区域内,种下冰草、麦娘草、沙蒿等近百吨种子。在长出草的地方又栽种树木,由专人施肥、记录生长过程。

  功夫不负有心人。截至2020年底,库区树木成活率已达95%,造林数量实现了历史性突破。

  沙地被植被覆盖后,龙羊湖库区的沙尘天气骤减,黄河两岸的排沙量也随之减少。看着一片片重现绿色的沙窝,李增忠感慨道:“在沙漠里种活树,是这辈子做过的最有成就感的事。”

  如今,黄河边上,站起越来越多的“李增忠”,种出一片又一片盎然绿色。青海省草地覆盖率比10年前提高11%;四川省黄河流域森林覆盖率提高到25.6%; 2015年至2019年,山西省黄河流域完成造林2283万亩……

  “李增忠们”的努力,让身处黄河壶口的吕桂明有了不一样的生活体验。

  吕桂明是山西省临汾市壶口瀑布景区的一名农民摄影师。以前每次为游客拍照,仅仅在瀑布边站10分钟,他身上就会满是泥点。“特别是汛期时,瀑布都是黄色的,河边的土腥味也特别重。”吕桂明说。

  随着黄河上游、中游水土治理日见成效,从陕北流到关中壶口,黄河的含沙量正在逐年递减。“现在穿着白衬衫拍照也不怕弄脏喽!”吕桂明笑着说,如今,在瀑布边拍照,只感到清爽舒畅,不少游客参观完后还会纳闷:黄河咋没想象中“黄”了呢?

  据统计,黄河含沙量近20年累计下降超过8成,有效减缓了下游河床的淤积抬高速度。

  产业变了——

  走高质量发展之路

  要守住绿水青山,很多传统产业需要转型,但产业转型绝非易事。

  白天追至陕西咸阳,晚上撵到陕西渭南,凌晨又赶回河南三门峡,李保祥一天一夜跑了上千公里。瞧着眼前这个锲而不舍的“小老头”,四处“躲闪”的矿坑承包商终于被打动,直叹“我服了”。

  事情要从2016年小秦岭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开始整治说起。

  位于三门峡市域内的小秦岭是黄河重要的水源涵养地,已在此工作27年的李保祥,现任保护区管理中心党委委员。他告诉记者,小秦岭曾是全国第二大黄金产地,持续50年的粗放开采,虽然让当地经济扶摇而上,但也使“母亲河”遍体鳞伤。

  “矿坑前前后后就挖了500多个,最深的坑道恨不得绵延10公里!”李保祥介绍说,“掘金产生的废水也是直排入河,保护区内有5条黄河一级支流,每条都是‘五颜六色’的。”

  2016年,小秦岭决定背水一战,确定了“谁破坏谁恢复”的原则。让企业自己“砸掉金饭碗”,在许多人看来,这无疑是“痴人说梦”。

  “听说要整治,有的企业来‘硬的’,组织律师团‘要说法’,夜里把保护区堵上的坑口又扒开;有的承包商则来‘软的’,电话关机玩起‘失踪’,全国各地四处躲。”李保祥略显无奈地说道。

  怎么办?

  不讲理由、不找借口、不计投入,李保祥勇敢承担起治理重任,先行一步作表率,果断封堵了由保护区自己管理的老鸦岔金矿坑口。对于施“软招”的企业,李保祥大打“温情牌”,企业、承包商在哪,他就赶往哪里,他的执著着实感化了不少矿坑主。对硬“要说法”的承包商,他则是不厌其烦地摆事实、讲道理。“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我们要让越来越多的人明白,‘黄金开路、黄河让道’的老路已经走不通了。”李保祥说。

  短短4年时间,小秦岭矿坑被全部封堵,矿渣也被彻底削平……保护区真正做到了矿权退出、人员撤离、全部修复。截至2020年底,小秦岭保护区共拆除矿企遗留设施1.4万个,生态恢复面积达135.5万平方米。

  故事远没结束。生态“旧账”要还清,发展“新账”更不能拖欠,小秦岭产业转型进入了第二阶段。

  2019年11月,在第二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上,三门峡市一次性签下50亿元订单。“虽然小秦岭的金矿关了,但我们市的黄金产业可没断,政府利用国际市场,多元化解决原料来源问题。”李保祥说。

  企业转型升级,过硬的生产技术不可或缺。“由于技术不达标,我们公司停产整顿了许久。”金城冶金有限公司负责人李晓东一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为消减企业转型阵痛,三门峡市请来央企“救兵”,金城冶金一跃成为国投矿业的控股投资企业,冶炼技术也得到迅速升级:以前用氰化钾、汞冶炼,现在活法冶炼全封闭;以前排污入黄,现在达标处理;以前矿渣是废料,现在可将12种金属“吃干榨净”……

  “通过我们自主研发的专利技术,截至2020年底,企业已实现了金银铜硫98.5%以上的回收率,公司利润也在飞速提升。”李晓东笑着说。

  近年来,为保护黄河生态环境,上游以三江源、祁连山、甘南黄河上游水源涵养区等为重点,推进实施了一批重大生态保护修复和建设工程,提升水源涵养能力。中游突出抓好水土保持和污染治理。下游促进河流生态系统健康,提高生物多样性。在这一过程中,大批传统产业实现了转型升级。

  文化活了——

  守护中华民族的根和魂

  黄河文化是中华民族的根和魂。对这句话,老船工崔鸿飞有着深刻的理解。

  站在舞台上,崔鸿飞哭了:黄河号子登上大舞台,这一天,他足足等待了10年。

  由黄河两岸劳动人民所创的黄河号子是黄河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历史源远流长,《宋史·河渠志》称之为“杂唱”。

  “俺过去就是个黄河船工。”满头花发的河南济源人崔鸿飞声音洪亮。自打17岁上船,他不仅学会了行船路数,还学会了喊唱黄河号子。“只要卸完货,俺们就每人拿根纤绳上岸,把船逆水往回拉,黄河号子天天喊,长年累月,就像刻在了脑子里一样。”

  令崔鸿飞始料未及的是,随着公路运输的兴起,黄河船运成为陈迹。“因为要修建水库,我们几个老船工也搬迁分散了。”他跟记者说,此后,黄河上响起的只有游船的汽笛声。

  尽管生活过得有滋有味,但崔鸿飞时常忍不住翻看过去的老照片。抚摸照片中的木帆船,“沉睡”的黄河号子好像在脑中“苏醒”。“不吼一嗓子,就浑身痒痒,那可是一代代船工传下来的‘黄河魂’啊!”崔鸿飞说。

  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黄河号子成为“绝唱”?2005年,心有不甘的崔鸿飞开始着手整理黄河号子的资料。

  “那时候,俺们这些老家伙可都没有手机,只能骑着自行车,一个村一个村地找。”为了寻找老船工,搜集一手信息,4年间,崔鸿飞跑遍了周边的搬迁村,好不容易搜集整理出20多首黄河号词。

  2009年,崔鸿飞将四年来搜集整理的资料全部交给济源市文化馆,同年,黄河号子成功入选河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

  正当崔鸿飞的工作初见成效时,外界却传来了怀疑的声音:现在各种各样的电影、戏剧那么多,搞黄河号子能有啥价值?但崔鸿飞却不为所动,在他看来,黄河号子作为宝贵的文化遗产,还要真正“活下来”——变成有形影像,搬上舞台。

  若要登上舞台,则需要提供完整的曲调、韵律、节拍。对于不懂乐理的崔鸿飞来说,他只能凭记忆先把号词唱出来,再找专业人士帮他记谱。“每首号子,可能得唱十几遍。”虽然辛苦,但看着一张张谱词的记录,崔鸿飞很是开心。

  “拉起咱的船啊,嘿哟嘿哟,慢慢往前挪啊……”经过10年等待,在2019中国原生民歌节上,崔鸿飞终登舞台。“两天表演10场后,俺又接到主办方通知,应观众要求再加演4场。自己的努力没白费,这感觉可真好!”崔鸿飞说。

  2021年,河南省非遗保护中心计划组织沿黄巡演,打磨提升“黄河号子”非遗舞台剧,把黄河号子蕴含的“黄河精神”传播得更深、更广、更远。

  在崔鸿飞口中,黄河号子变为舞台精品。而在陈安岭口中,黄河号子成了“抢险动员令”。

  “这一道(铅丝),齐点儿——嘿呦嘿呦……”站在山东省菏泽市黄河段6号坝上,第一专业机动抢险队的志愿者陈安岭一边比划一边喊着号子,其他抢险队员三下五除二就捆好了三捆柳石枕。

  因为黄河菏泽段是“游荡性”河段,河势变化不定,抛挂柳石枕可以有效控导流势、保护大堤。为调动队员积极性,陈安岭总习惯用别具特色的黄河号子指挥队员捆绑、抛挂。

  虽然一条柳石枕可是不轻,但听着号子指挥,队员们的工作效率也在提高。“不喊号前,抛挂一个柳石枕需要15分钟,喊了号子后,最快速度能提高到10分钟一个。”陈安岭告诉记者,“队员们都说,听着黄河号子,越干越提劲,非常有感染力。”

  近年来,黄河沿线省区不断加大对黄河文化遗产的系统保护力度,深入挖掘黄河文化蕴涵的时代价值,弘扬黄河精神、讲好黄河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