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暑云散,袅袅凉风起。”出暑那日傍晚,我徜徉在附近不知名的小湖边。抬头间,忽见湛蓝的天空上飘荡着一只红风筝,它是那样的灵活鲜艳,又是那样的随心所欲。宅家抗疫大半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生猛”的景象,我内心怦怦直跳,难以抑制久违的兴奋,边哼唱边手舞足蹈起来,活脱脱像脚下一窜而过的小松鼠。
为了急于追寻风筝的源头,我疾步穿过木桥,直抵公园中央的大草坪。未曾料到,除了那只红风筝外,还有4只风筝正在准备放飞,似乎比往年多。也难怪,多伦多人被闷在家里太久了,刚刚宣布走出新冠病毒疫情,人们就迫不及待地冲出家门,尽情拥抱大自然了。
放眼望去,各队人马应该属于不同的家庭,有的是父子档,还有的是兄弟配。各队相隔数米,依然保持着社交距离。不一会儿,好几只风筝一跃升上了天空,它们自由自在地翱翔起来,色彩不一,各行其道,互不干扰。
为了尽情一饱眼福,我干脆平躺在草地上。仰望空中飘来飘去的风筝,我不禁回想起40多年前的情形。那时才10来岁,跟着哥哥去上海的郊外放风筝。三哥虽然只比我长6岁,但他阅历广、知识面宽。他告诉我,早在春秋战国的时候,一个叫鲁班的人就用木头做成了木鸢,这就是中国最早的风筝了。尔后用纸代替了木,纸鸢就出现了。再后来,又有人试着在纸鸢上系上竹梢,当风吹入竹梢的时候,声音像筝鸣,所以纸鸢又叫风筝。
小时候还听大人讲,放风筝不但可以作为娱乐活动,还可以“放掉晦气”。每当遇上难题时,就在风筝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把风筝放上天,再故意剪断牵线,让风筝飞走,“晦气”也就这样放走了。还清晰记得,有一个“发小”曾经告诉过我的真事。有一回,他的母亲生大病,好几个医生都束手无策。后来还是其父想出了法子,把母亲的名字写在风筝上,然后叫他把风筝放上天。没过3天,其母的病情确有好转,风筝还真够灵的!
整个少年时代,我经常与小伙伴一起玩风筝,简直成了“发烧友”。一到秋天,周末常去郊外玩个痛快。有次回家实在太晚,还挨了妈妈一顿训斥。一直玩到考大学那年,再也没有碰过风筝。
上世纪90年代初,我漂洋过海来到加拿大。几年后成家立业,先后添了两个儿子。等他们六七岁后又一起玩起了风筝,似乎返老还童。记得2004年9月的一天,天气格外晴朗,万里无云。我们一家四口来到多伦多东北侧的“美丽径公园”,参加第十届“多伦多国际风筝节”。造型各异的风筝装点着蔚蓝色的天空,多姿多彩。多个国家的十余支风筝队应邀参加了风筝节,场上的比赛一个接着一个,一会儿是最快升空纸鸢较量,一会儿又是最长风筝尾巴搏斗。当一个80米长、50多片叶片组成的“巨龙风筝”升到空中时,全场数千老老少少都惊叹不已。原来,这个庞然大物来自中国的“风筝之都”──山东潍坊。浓浓的中国风,引来此起彼伏的掌声。
从此,每年秋天我们全家都会去参加风筝节。既让孩子见世面,又让他们参与娱乐活动,一举多得,合家其乐融融。年复一年,孩子们在追逐风筝中快快长大。我们两口子用心陪伴着他们成长,也一天一天慢慢变老。
最近一次全家玩风筝,还是在2015年的仲夏,那是我们去美国旧金山旅游。两个儿子事先在网上查到,有一个放风筝的圣地。那日下午,我们先去唐人街买了风筝,然后直奔金门大桥旁的休闲公园。借着吹过金门大桥的强风,放了好几个小时的风筝。那天放风筝的人还真不少,几十只风筝在空中盘旋,观赏者数以百计,构成了一幅绝妙无比的图画,不禁想起民间流传的诗篇:“风鸢放出万人看,千丈麻绳系竹竿;天下太平新样巧,一行飞上碧云端。”
多少世纪以来,人们一直向往着能像风筝一样,自由自在地遨游在蓝天。当引线在握,遥望碧空,看着升腾的风筝时,会觉得风筝是自己的化身,似乎将天地相连,一种融合于大自然的喜悦顿涌心头。这或许正是风筝乘风万里达四海,老人小孩皆欢喜的魅力所在。
那时,大儿子就读大学一年级,刚完成在高科技之都硅谷的暑期实习。他边放风筝边说,自己以后要像风筝一样在商场上飞翔。如今,他果然如愿以偿,在洛杉矶从事自己钟爱的工作。那个时候,小儿子正在读高中,他说将来要到全世界各地去放风筝。眼下,酷爱旅游的他还有一年就要大学毕业了,已去过不少国家放风筝,正在逐步实现自己的梦想。在有意与无意之间,我似乎也将风筝传递到了两个儿子手上。
瑰丽的晚霞已挂上天空,5只风筝依然在随风飘动,时而向上升,时而往下沉。再次仰视火红般的天际,不由地扪心自问起来,自己何尝不像这些风筝,从黄浦江畔飘到加拿大已整整30个年头了。最近10年,这只“老风筝”频繁穿梭于中加两地,有过一年飞北京4次的记录,也有间距不到一个月的。往往是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又要打道回府了。对我来说,体力上的疲惫是微不足道的,因为每次回国全身上下的细胞都是亢奋的,不妨套句流行语──累并快乐着。
一次又一次的穿越东西方飞行,亲自感受着中国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亲自领略了高铁、地铁的飞速发展,内心始终与中国的变迁同频共振。但是,这只风筝无论怎样飞翔,不管在海外传递给几代人,哪怕飞到天涯海角,其中总有一条剪不断的红线──故乡情,它的源头依然在“东方明珠”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