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从江城武汉席卷神州大地。为阻止疫情的传播,行人停住了匆匆的脚步,千家万户足不出户。
我居住的小区,地处北京西四环中路内。新春佳节,见不到往年的热闹气氛。宅在家中,我靠阅读、临帖、品茗来消磨时光。间隔一段时间,切换一下脑子,倚窗而立,观赏窗外的风景。在北屋,天朗气清时,远处可看到香山的香炉峰,玉泉山的玉峰塔,颐和园的佛香阁,西郊机场一架架起落的银燕。俯瞰近处是一条长长的、窄窄的河流。上游通永定河,下游流向昆玉河。一年四季,河道两岸景色不同。自十二月底,河道结冰成为冰河。因高楼遮挡,这段冰河封冻早、解冻迟,坚硬结实。故每年冰冻期,滑冰爱好者都像候鸟一样飞来,在这里滑冰。河道北岸不远,是城西名刹、始建于明宣德年间的定慧寺。河的东面,正对中央电视塔,夜间的灯光秀,犹如悬挂在半空的大红灯笼。
这是立春过后第一个早晨。窗外的喜鹊把我吵醒。起床后,只见客厅外的阳台有两只喜鹊,在栏杆上跳跃,我到厨房里抓了几把小米,放到木板上,它们欢快地啄食。不一会儿,又飞来几只灰白色的鸽子,边吃边叽叽咕咕说些什么。从北屋依窗远眺,天色雾濛濛的,看不清香山、玉泉山。冰河上,两个篮球场大小的冰场,唯见一位小女孩,身穿粉红色羽绒服,头戴红帽子,身体前倾,像只小燕子在低空盘旋。她的父母在一旁观看。不一会儿,又来了一名身穿橘黄色羽绒服的姑娘,她将一只脚悬在空中,另一只脚在冰上飞驰,双脚不停地交替,做出各种造型姿势,其朋友为她抓拍镜头。陆续而来,还有打冰球的。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来滑冰的人明显减少,而且人人都戴着口罩。午时许,空中飘起了雪花,像一只只蝴蝶,落在冰河上。这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雪,企盼瑞雪带来吉祥。
晚上,雪仍在不停地下。地面的积雪,渐渐变厚。夜色中的冰河,像条玉带。夜深,小区更加寂静。我戴上口罩,出门溜达。一朵朵雪花,无声地落在路旁高挂的灯笼上,嵌在“中国结”的花纹绒线里。小区空地中心位置有个凉亭,外形似通透的蒙古包,穹顶像把六角形的巨伞遮挡。亭内设有数张棋盘桌,发生疫情前常有象棋爱好者在此下棋,直到深夜。
翌日晨,鸟儿又把我叫醒。打开窗帘,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的雪,在漫天飞舞,已看不清窗外的远山、高楼,而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雪是那么诱人,我匆匆地吃罢早饭,全副武装,出门观雪。我绕道来到河边。顺着河岸的台阶而下,到了冰场,见一位滑冰爱好者手持雪铲,将冰河上的积雪,往两边推。刚推完,露出光洁如镜的冰面,瞬间又被大雪覆盖,他又一次次地推……一会儿,三三两两滑冰的人来了,奏起了冰上圆舞曲。还有几个学前孩童在堆雪人。他们用铲子把雪拍得实实的,再用刮刀雕塑出人的毛坯。而后,分别去找材料,用圆圆的两块小石头,作为眼睛,用橘皮作鼻子,用树枝作嘴巴,一一镶嵌上去。一个活灵活现、憨态可掬的大雪人蹲坐在冰河上。我远远望去,河床的积雪,与岸边梯形的斜坡,已分不清界限,河面显得更宽。冰上白沙铺满床,河天一色无纤尘。多么圣洁啊!这不是一卷铺展洁白柔绵的宣纸吗?我想把它分为三截,一截给黄公望画《富春山居图》,一截给张择端画《清明上河图》,一截给张大千画《万里长江图》。
上了岸,我遇见同住一个小区的小张,她带着爱犬凯撒在河边的花园里溜达,但没见其丈夫。便问“勤耕回老家了吗?”勤耕老家在宁海,与我老家台州不远。以前,我们在同一个单位工作,但不在一个部门。
“到武汉出差了!”据小张讲,勤耕是腊月廿八回去老家的,大年三十就被召回京了。年夜饭也顾不上吃,直奔办公室,加班到大年初一,正月初二出发到武汉至今。这时,我掏出手机,以冰河为背景,拍了数张他妻子与凯撒的合影照,通过微信发给勤耕。他回复:“谢谢!这个春节必定是难忘的。”
河边的灌木丛、松树的松针上,落了一簇簇洁白的雪花,俨然像棉田里吐絮的棉花。那几棵粗壮高大的白杨树的树杈上有数个鸟窝,像一团团墨团。鸟窝上落的白雪,如同覆盖的棉被。
雪后天晴,碧空如洗,阳光照在冰河上。转眼已是雨水过后的早春,积雪开始融化。草坪返青,金银花的藤条冒出尖尖的、粉粉的、带有鹅黄的嫩芽,白玉兰已孕着毛茸茸的花蕾。我们熬过了漫长的冬天,走进了春天。冰河渐渐解冻,河道两岸的柳枝一天天变绿,白杨树正在吐絮,即将迎来姹紫嫣红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