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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9年10月10日 星期四

淘旧书记

□ 苗连贵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9年10月10日   第 07 版)

  先前,手里攥着几角钱,是去影院呢,还是去书店?我常不由自主地进了后者的门。不是不爱看电影,而是觉得声光画影是虚的,看完后两手空空;而书是实实在在的,闲时拿起,忙时放下,伴随我,永不弃我。

  大街上书店,有卖新书的,也有卖旧书的,我偏爱去旧书店。旧书店隐隐有一股古旧之气,这是书的油墨气味褪去后剩下的纸香,书不旧无以为香,这才是真正的“书香”。在我看来“书香之家”的书都是旧的。

  爱去旧书店的人,大抵钱不多,时间尽有,慢慢淘弄,乐在其中。而有幸搜觅到一本心仪的好书,其欣喜直如苏夫子所说,不啻“穷儿暴富也。”

  书之成为旧书,价就低了不少,许多书低至二三折、一折发卖。价虽廉,却也不乏好书,我的一本《淮海居士长短句》,1角2分钱;一本厚厚的、与《官场现形记》齐名的《文明小史》,4角钱;还有一本《蜃楼志》,3角5分钱。

  今年,我最大的幸事,是遇到一个书摊。就在马路牙子旁,一大块编织布上,堆的全是书。粗粗一看,有世界名著,也有中国古典文学,还有一些杂书。我周身立时血脉贲张,趴下身,几乎是半跪在书堆里了。好书真不少,我拿起这本,又放不下那本,还觑一眼旁边的老头,生怕他选走了我想要的书。书几乎全是先前的旧书,只看封底的定价就知道,凡定价在1、2元的,无不是老版本。

  但不知现价如何?老板笑言:称斤。我这才发现书摊旁有个盘秤,边上有块纸板,上书:每斤6元。我吃惊不已,这么便宜!

  前些年,我也遇到一位街头卖书的,新书1斤20元,我称了本《聊斋志异全集》,25元,回家一看,盗版,错字多得不像话!

  我抱着一大摞书,倚老卖老地让老板起身,把小凳子让给我坐。坐下,不紧不慢地开始第二轮挑选。《飘》我想是没时间读了,《名利场》太厚,只怕也读不完,《东周列国志》品相不太好,《封神演义》字太小,都舍弃了,最后选定了《上尉的女儿》《贝姨》《清词选注》《简爱》《儒林外史》。几本书往秤盘上一放,总共才23元钱,如今的23元能买到一本正版新书?

  我在书摊盘桓半日才回家。走在路上,忽然心生后悔:不该放弃了《羊脂球》和《包法利夫人》,复返书摊,再三翻找,已杳然不见,显然是被“内行”买走了——机会,往往只有一次。

  老板见我真是个爱书的,说他家里的书多得很,我来了兴致:走,到你家去!他倒也爽,推过电动车说带我去,我见他口喷酒气,便道:“酒驾,不行!走着去。”他说:“喝了酒,走不动。”我说:“老夫背你!”

  他终拗不过我,嘱咐他的同伴看摊,和我步行而去。他的住处并不远,说笑间便到了。

  一进门,我真有点震惊,几间屋子,除了一张床,桌、柜、地上,是处皆书。鬼晓得他哪里弄来这些书!我不便问,他也不会说。管它,能买到我喜欢的书就好。他说这里的书论本卖。选了一本《闲情偶寄》,20元;一本《清宫琐记》及两本《金瓶梅》资料集,每本10元,都不贵,我慨然掏钱。

  此后,他每次出摊,我都光临。

  我在他的摊上买的最称心的书是一部辞书:《古代汉语词典》,1000多页,精装,封面是醒目的明黄色,有浅绿色的暗花,影印着一些甲骨文,风格既古朴也不乏现代气息。翻开内页,大字小字,字迹清晰,我随便查了几个字,从注音、释义到例证,都很规范。纸质也很好,看着养眼,我断定是正版。往他秤盘上放时,心里打鼓,生怕他来个“以书论价”。价格出来了:19.4元。我给他20元,叫他不用找零,他反而硬塞给我1元,说老主顾,零头抹掉。

  钱货两讫,我才放心,捧着书问他,这么好的书也论斤卖?老板说,这书放了多时,无人问津,今日幸遇识货的——可见买书是讲究缘分的。

  我对辞书是看重的。那年有朋友说帮我买《辞海》,价25元。当年钱值钱,25元占了工资的大半,我犹豫,婉谢了,却后悔了30年。在没有好的工具书、没有电脑时,查一个字或词,何其之难!

  回到家,对这本几乎是“白捡的”书爱不释手,翻看扉页,1998年版,看封底,定价:108元,出版者是权威的商务印书馆。这本书除书脊略有灰痕外,里外非常干净,几乎没人用过,我捡了大便宜!谁说地摊没好货?别的不敢说,老版书绝不会有赝品。

  后来,书摊改在夜间出摊了,毕竟是地摊生意,管得严。旁边亮起一盏台灯,虽然也灼灼放光,到底不如白天敞亮,找起书来,大费眼力,我这样去了几次,竟一无所获。但我仍要去,买书是不问条件的,兴许哪天机缘好,又能碰到一本好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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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旧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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